魔淵無日月,我只能靠著一條條命來算數。
我神女宮的弟子幾乎都折損在魔淵當中。
原本濁惡臭腥的魔淵被數萬師妹的鮮血染成了濃郁紅色,妖艷的像是一場無法醒來的夢魘。
所以當我們終于完成使命從魔淵中出來之后,神女宮的弟子再無一人忍看白衣。
至此,少宮主著墨衣,其余眾弟子著紅裳。
唯有這兩種顏色,才能讓鮮血飛濺于其上時不顯得那麼觸目驚心。
后來……
后來神女宮又多了許多慕名而來的弟子,她們眼眸清澈明亮,排著隊兒歌頌著前輩們的壯烈犧牲。
這些生活在沒有魔族陰影下的女孩子們其實并不全是心懷蒼生的,甚至有的被針扎了都會嬌氣地哭出聲,但是這又如何呢?
我的師妹們舍生忘死,魂斷魔淵所換來的,不正是這樣的世界麼?這樣,叫不懂事的孩子們也能夠撒嬌的世界。
目送著包扎好快要愈合傷口的師妹離開之后,我松了一口氣,向后依靠在青石上,同我身側的寧汐隨口道:「再過數千年,魔淵封印松動,你羽化而去,我要同誰再赴魔淵呢?」
在魔淵的十三年并沒有改變寧汐什麼,只是叫她和我成了可以互相刎頸的知己。
聽聞此話,寧汐淡淡:「乾坤自有清氣,我雖死,劍心不散。」
「屆時,或許你又成了那個陪伴著新劍仙入魔淵的奚師叔呢。」
我同她相視一笑,不遠處風吹過青色蝶繭,似乎是曲赫也跟著一起笑了起來。
其實之后我路過人間時曾偶然間看過一眼肖青楓,他道心駁雜混沌,不知怎麼境界接連下跌,最終成了個散修一樣落魄的金丹劍修在人間游蕩。
但也只是碰巧瞧見罷了。
而今肖青楓于我而言,不過是個不甚喜歡的舊面孔罷了,不必在意。
再過十數年,寧汐舊疾復發,未能突破身死道消。
曲赫仍舊未曾破繭。
又是數年,我順著冥冥之中的感念看見一個天生劍骨的少女,她懵懂地瞧著我,說自己并不是很想學劍。
「我就想高高興興地過一輩子,看遍世間高山大河,可以嗎姐姐?」
我笑著說,當然可以。
這是你用命換來的安寧,你當然可以看看。
肖青楓番外
「青楓,你是至陽之體,注定是為了封印魔淵而生的。」
「奚瀾與寧汐是注定助你成就誅魔救世大業的人,她們二人間,你可做好了抉擇?」
肖青楓聽著自己師傅的話,第一反應是原來萬劍宗的弟子為了封印魔淵已經死傷不計其數,然而自己這個少宗主卻毫無所察。
接下來才想起這個兩難的抉擇。
或許于當時的肖青楓而言,這其實并不是兩難。
那時的肖青楓怎麼舍得讓寧師叔死呢?哪怕能夠借著蒼生大義與她名正言順地結為夫妻,可他怎麼舍得要她死呢?
于是理所當然地,懷著愧疚與痛苦地選擇了另一個人。
帶著不甘。
奚瀾,奚瀾她愛我至深,為了我數次九死一生……
她那樣愛我,現在為了我和蒼生而死,死前能夠與我結為夫婦,那麼她定然也是愿意的吧……
肖青楓聽見自己的聲音,那道聲音是那樣的陌生而遙遠:「弟子愿與奚瀾,結發為夫妻。」
然而這次和從前不一樣,肖青楓清楚的知道,這次是他自己親自為這個一心只有自己的女子選擇了屈辱的死路。
巨大的愧疚,以及救世的重擔幾乎壓垮了他。
這份愧疚讓他開始不由自主地將目光留在奚瀾身上,看她進退有度地受著所有弟子的愛重,看她面對自己時竟然不像從前那般叫自己予求予取!
她竟然約戰云劍臺!
還好,還好,即便自己刺傷她,她卻還是委曲求全。
原來奚瀾這麼愛我,可我卻選擇了她去死。
肖青楓既愧疚,卻又不敢違逆天意。
何況,他覺得自己也不甘,為了天下要娶一個自己不愛的女子為妻,至此皎若明月的心上人再也無法提起。
這難道不是一種犧牲麼?
——奚瀾!走吧!不然你會死的!
他本想這麼說,然而幾次開口險些說出,卻又都被自己壓下。
奚瀾逃走了,天下怎麼辦呢?
當他發現自己糾結其中已經十年未有寸進時,仙門大比開始了,而他這個上天注定拯救蒼生的至陽之體,竟然被他自己所選中的祭品擊敗了!
緊接著,當那個美艷妖嬈的萬蠱林圣姑在眾人面前恥笑自己:「這個肖什麼的,惑心蠱你用的可還好啊?」
肖青楓下意識問:「什麼惑心蠱?」
話剛出口,他便隱隱有不好的預感,險些落荒而逃不去聽這個回答。
而肖宗主臉色僵硬。
「你不知道麼?惑心蠱,可令服蠱之人愛上睜眼所見的第一個人——否則你覺得,你憑什麼值得奚瀾傾心相對?」
「就憑你的,呵,至陽之體麼?」
那一瞬間肖青楓如遭雷劈!
而圣姑不知為何似乎對他有著格外的惡意,見他失魂落魄,竟然笑容更勝:說是「至陽之體倒是抬舉了,不其實過是個盜竊九寒凈體來供自己所用的——吸血鬼體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