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著一身月落教護法服飾,行走如常,看來傷已經好了。
「縈……楚姑娘。」他輕聲問好。
「對不起,是我連累你。」我有些艱難地吐出幾個字,聲音因長久不說話變得沙啞。
「是封辰無能,無法救出姑娘。」
我搖頭:「你若有機會,便自己逃出去吧。」
封辰壓低了聲音,道:「我會尋機會傳信給殿下,殿下會派人來救姑娘的。」
「呵。」我垂眸諷笑,「榮王?封辰,你知不知道,我背叛榮王,投靠到了太子門下。要是他將我帶回去,我的境遇只會比現在更慘。」
封辰一時啞然。
我目光由封辰腰間的長劍落到他臉上:「若是可以,你給我留把利刃。無論是去是留,我都過得生不如死,倒不如自己了斷。」
他皺眉:「不可。楚姑娘,你……你若是死了,就再也回不了家了。只要活著,總會有希望的。」
「我死了或是活著,與你有什麼干系呢?」我勾起唇角,「哦,又是因為榮王的指令?」
「不是。」
「那是為什麼?」
封辰眸光一定:「是我不想讓姑娘這樣死去。」
我霎時怔住。
他接著說:「算來,姑娘已經救了我兩次了。無論如何,我傾盡全力,也要助姑娘達成所愿。」
封辰走后不久,傅凝便來了。
他面色沉沉,看著不大高興。
「他一來你就肯開口說話了,阿秀,你當真這麼喜歡他?」
我張開雙臂摟住傅凝的脖子,兩雙眼睛相對。
「是啊,一見到他,我就高興。」我輕聲道。
傅凝盯著我,問:「就算他背棄你,做了月落教護法,你還是喜歡他?」
「對。」我答得干脆,「人都是趨利避害的,我不怪他。」
「好。」傅凝咬牙應道,低頭落下一吻,「那我就讓他日日守著你,看著你和我纏綿相愛。
」
我嘆氣:「傅凝,你越來越瘋了。」
傅凝說到做到,很快調了封辰來做貼身護衛。
每每到了夜晚,他愈發狠些。
他貼著我耳側廝磨,語氣繾綣:「阿秀,你的那位好情郎,正在院外守著呢。」
我給出的回應是在他脊背上深深撓了幾道。
傅凝悶聲笑,倒是一點都不覺得痛。
白日里他將月落教的一應事務都搬到我房里處理,封辰立在門口守著。
我看向封辰時,他仿佛有了感應般,也移過目光。短暫的視線交會后,我抱著一盒棋子,對著棋盤枯坐了一日。
這般在傅凝看來,自然是我和封辰情意未斷、彼此黯然神傷的證明。
于是夜里無論我怎麼哭著求他,他還是不肯停下。
如此到了后半夜,院外忽然來人急急求見教主,稱有要事。
傅凝意猶未盡地起身,整理好衣服便離去。
我雙眼無神地盯著上空,突然覺得這般境遇實在可笑,笑著笑著,淚卻又流了出來。
腕上的碰觸感驟然清晰。
「是你啊。」我看向榻邊的封辰。
他沉默著,俯身小心地解開縛著我雙手的緞帶。
「我現在這幅樣子,是不是太不堪了些。」
封辰搖頭,眸光柔和,他道:「姑娘再堅持些日子。」
「可是我好累。」我垂下雙眸,「這幾年,我輾轉在幾個男人之間,被利用,也利用人。算計來算計去的,我都快認不得自己了。」
「可你曾救過月落教教主,他為何要這般對你?」封辰問。
「因為……我騙了他,我拿走了他的教主令牌。」
「教主令牌?這東西于姑娘有何用?」
我輕聲回道:「有了令牌,我就能離回家近一點了。
」
封辰不解:「是有人拿此事威脅姑娘嗎?」
「沒有人威脅我,大概是天命吧,我只是遵循著指引。」我低聲笑了下,「我也不知,為何偏偏是我這樣倒霉,要做這些毫無原由的事。」
月落教不知遇到何事,傅凝出了遠門,傳信準我在教中走動,權當散心。
他一走,我仿佛有了短暫喘息的余地。
教里明里暗里監視著我的人不少,許是傅凝沒有明確指示過,那些人并不攔著我和封辰說話。
封辰整日陪著我,我絮絮叨叨地與他講話。大多時候,他只沉默著耐心傾聽,不時露出個笑容。
09
是夜,我坐在湖上涼亭中,封辰拿著壺酒走了過來。
遠處月落教的人靜靜守著。
我仰頭望天,圓月曜曜,光華如水。
我倒了杯酒,遞給封辰:「喝一杯吧。」
封辰唇角微彎,拒絕道:「因怕誤事,我從不飲酒。」
「哦。」我收回手,自己飲了一杯,卻嗆得咳嗽起來。
「楚姑娘……」封辰欲勸些什麼。
我擺手:「我其實也不喝酒的,只是今天,我突然想喝一些。」
月華落在湖面上,覆了一層薄紗。
我自斟自飲,幾杯過后,那熱氣沖頭,我摸著發燙的臉,癡癡笑了起來。
我端起酒,站了起來。
「封辰,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我到涼亭邊,看向天邊皎月,「是中秋節。」
「等等啊,我背詩給你聽。」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突然反應過來,「不對不對,不是這句詩。」
我接著背:「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共看明月應垂淚,一夜鄉心五處同。」
「望鄉何處是,東南見月幾回圓。」
「還有……露從今夜白,」
我低聲自語,「月是故鄉明。」
「楚姑娘,勿要再喝了。」
我放下酒杯,突然意識到:「我忘了,你們這里不過中秋的。……在我的家鄉,八月十五,是親人團圓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