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我怎麼都沒想到,楚深澤也是其中一員。
絕境中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曾是將我拽入深淵的水草之一,這個認知簡直讓我崩潰。
是霸凌者還是幫兇?
我問出這個問題,卻不想要任何回答。
無論哪一個,都會讓我勉強支撐的精神徹底坍塌。
楚深澤望著我,臉上血色盡褪,猶豫很久,輕聲開口:
「如果我說是,你能給我機會解釋嗎?」
我頹然坐下,心口的疼痛幾乎窒息。
楚深澤在我面前蹲下身,小心翼翼扒開我攥緊的手指。
掌心,筆尖被我捏斷,扎進肉里。
他緩慢輕柔地拔出斷掉的筆尖,抽出紙巾,按在不停冒出的血珠上。
起身去翻找藥箱,幫我處理傷口。
共事多年來,表面冷厲,一直照顧我感受的人,怎麼可能會是霸凌者呢?
我想不通。
「你說吧。只要你說,我都相信。」
心中還沒下決定,但嘴上已經先一步妥協了。
楚深澤蹲在我身前,仰頭看著我,眸中閃著細碎的光。
「林繁繁,其實我騙了你。」他輕笑。
12
「其實我不是從小帥到大。
「學生證上的照片你看到了吧,很胖,那是我高一剛入校的樣子。
「當年,你是年級第一,長得漂亮,是很多男生偷偷暗戀的女神,也包括我。
「但我成績差,因為吃藥的原因,人長得也胖。同學們從來沒叫過我的名字,都喊我胖子胖子。
「你肯定不知道,你是第一個問我叫什麼名字的人,問完以后跟別人說,不能給同學起外號,這樣不尊重人。
「我記得很清楚,因為你跟我說話這事,我又挨了一頓揍,但一點都不生氣,還偷偷開心了一個星期。
「高一下學期,我爸媽離異,我媽帶我到國外看病。臨走前,我在你們班門口晃了好幾天。
「我想道別,但又怕你不記得我。沒想到你不但認出了我,還叫出了我的名字,鼓勵我好好養病好好學習。」
楚深澤提起當年的很多細節,越說眼睛越亮。
仿佛這段回憶一直被好好珍藏,時不時放在心底回味。
但我的心卻漸漸沉了下去。
他說的,我都不記得了。
關于一中的一切記憶,無論是好是壞,我通通打包,封鎖在了心底。
只記得痛苦的感覺就好,只要不忘記滔天的恨意就好。
那些美好過去,是發生在另一個林繁繁身上的,而她早就死在了謠言里。
楚深澤握住我的膝蓋,輕輕地揉捏。
眼中的光亮逐漸熄滅,戾氣升騰。
「后來,當我知道你的那些恐怖遭遇,心疼得差點瘋掉,我不管不顧地飛回國,但怎麼都找不到你。
「看到校園論壇里,曾經暗戀你把你當做女神的人,在那場狂歡里卻以毀掉你為樂,我真的恨不得殺了他們。
「但我最恨的,是我自己。」
再抬頭,楚深澤的臉上濕了一片。
「我恨我自己,當時不應該去國外。如果那時候我在,一定不會讓他們那麼欺負你。
「我不在意他們對我的霸凌,但是林繁繁,我在意你,我會為你拼命。
「至少,至少我能第一時間把你送到醫院,而不是讓你像現在這樣……」
像現在這樣,腿上留下殘疾。
當時,我被薛柔從二樓推下。
幸好落下的地方是一片草地,沒有生命危險。
但小孩子們的惡意能有多恐怖呢?
救護車來到校園門口,不知在誰帶領下,他們竟然烏泱泱地把醫生團團圍住,攔住給我救治的人。
暴力被當做正義,鮮血成了功勛。
我躺在血泊中,看著明明離我幾步遠,卻一直走不到身邊的醫護人員,再次明白了人性之惡。
最后,因為救治被耽誤,我的腿落下了殘疾。
后來轉校,走路都要拄著拐杖,新的同學只知道我是個腳部有殘疾的人。
他們不會相信,一年前,我不光學習好,還很擅長跑步,運動會上名次拿到手軟。
即便這些年堅持復建,我盡力讓自己看起來像個正常人,
但走路時左腳微跛,無法掩飾。
陰雨天腿疼到死去活來,無法根治。
一場校園霸凌給人留下的印記,能有多深刻?
那個自稱是受害者的薛柔,她有嗎?她知道嗎?
我媽一遍一遍地安撫我,讓我不要被那些渣滓毀掉。
但我們都知道,早就被毀掉了,美好的東西,早就被毀得不留痕跡。
甚至連回憶,都被我刻意抹殺。
不敢回想。
13
塵封的記憶洶涌襲來,我幾乎失控,顫抖著抱住自己的膝蓋,大口喘著粗氣。
楚深澤起身擁住了我。
寬闊的肩膀籠罩,手臂不斷加重力道,仿佛撐出一道最安全、最溫暖的屏障。
「沒事了,都過去了,繁繁。那些人很快會得到報應的。」
他在我耳邊低聲喃喃,一點點撫平我的傷痛。
我終于明白,第一次見楚深澤,他身上奇異的熟悉感是哪里來的了。
也想通了他為什麼總在我面前自稱「哥」,凡事都下意識地保護我。
多年來,因為腳的緣故,我找工作常常受挫,他跳槽時談的第一個條件,就是要帶著我。
甚至夸張到,他先問我想去哪個公司,自己跳過去,再把我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