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嚴聽后先是驚訝,后又是恨鐵不成鋼的惱怒。
尤其在他看見我有恃無恐的表情后,瞬間被激怒,從侍衛手里搶過弓箭,朝我射來。
速度快的得讓眾人反應不過來。
但不包括我。
我拽過身旁的魏意,擋在了我的面前。
利箭穿肉的聲音,和少年悶哼的疼痛,以及不可置信的那句「將軍」,一同傳入我的耳中。
但我沒有絲毫憐惜地把他摔在一邊,緩緩起身,散漫地說了一句:「別讓他死了,我還有用。」
趙嚴看我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驚恐,但他想起自己那一萬精兵,又瞬間挺直了腰板,拿出軍令,高喊:「今日誰能殺了魏卿,我封他做護國將軍!」
他拿著軍令一遍一遍地喊,大殿內外卻無人應答。
他慌亂又忌憚地看向我,語無倫次地怒吼:「魏卿,是你在搗鬼對不對,你這賤人,是你在搗鬼!」
我一派無辜地瞪大眼睛,「我從來沒說過軍令好用啊,我做了十年將軍,這支隊伍早已認人不認令了。
「只要我活著,沒人能調遣得了他們。
「之前不過是哄你們,演了場戲罷了。」
我臉色冷了下來,抬手下令,「趙氏父子,犯上作亂,意圖謀反,連其族人打入天牢,擇日問斬!」
我話音剛落,一直在旁邊沉默的趙子越,突然抽刀直逼女皇。
我飛身打掉他手中的刀,先他一步擋在了女皇的身前。
一如當年他擋在姬南岑面前一樣。
他錯愕地瞪眼,喃喃道:「你為什麼要保護她?你不想稱帝嗎?」
我掃了眼身后女皇,淡淡地回道:「她是我在邊境找到的,三年前也是我安排她回宮的。
」
從我回京的那刻起,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們聯手做的局。
趙嚴被帶下去時,還拼命地掙扎怒罵。
而趙子越安安靜靜,只深看我一眼便走了。
至此,四大家族折了三個。
剩下的劉氏,也迅速表明態度,年后就辭官離京。
世族這盤根錯節的毒瘤,終于被我拔了。
我疲累地坐在大殿前的臺階上,看著宮外的煙花綻放。
沒人知道,這一夜我盼望了多久。
我從來要的都是皇權歸一。
要的是女皇再無掣肘。
要的是朝堂舉賢納士,天下讀書人都有改變命運的機會。
我籌謀多年,終于做到了!
十二
趙子越行刑的前一日,我去天牢看他。
他已換了囚服,一身臟污,發髻散亂。
此時不需要我再落井下石。
我們聊了許久,大多說的是幼時的回憶。
上樹掏蛋,下河摸魚。
氣得學堂里的夫子要打手板,盧家哥哥總是幫著求情。
我們那時還幫馮家弟弟,給趙家姐姐送情詩。
每次十兩銀,概不還價。
我和趙子越聊到興起,臉上紛紛揚起了笑意。
但下一瞬又斂了唇角。
這些人……都不在了。
趙子越平靜地問我:「阿卿,你當初究竟為何離開?」
我淡淡垂眸,想起趙母來找我的前一日。
父親曾經的部下,從邊境冒死趕回來。
那時邊境大亂,戰火不斷。
可他遞給我看的鎧甲,偷工減料。
將士們的兵器也是由廢銅而制,根本抵擋不了敵人的進攻。
他們數次請求圣上重新定制,可來的只是一批又一批的次貨。
仗打不贏,朝廷怪罪,將士們士氣低迷,怨聲載道。
長此以往,惡性循環。
我眼角的淚過滑落,對著趙子越喃喃道:「我至今還記得,那個伯伯一臉絕望地跪在我面前,讓我想辦法籌錢,幫幫將士們守住大涼的河山,保護邊境的百姓。」
趙子越聞言沒頭緊蹙,雙手握拳,青筋暴起,顫聲問道:「這錢是被馮家吞了。」
我嘲諷勾唇:「不止馮家,還有,盧家、劉家,以及你趙家!」
對上他瞪大的眸子,我惡意地撕開曾經世家光輝形象下的齷齪。
「否則你以為,你母親怎麼就能輕描淡寫地拿出五萬兩金?
「那不過是世家百年來克扣的田稅、軍費,以及民脂民膏!
「我本不想讓你們死,只是想著把世族趕出京城,遠離朝堂便好。
「可是從我去邊境開始,他們一步一步把我逼到了絕境,讓我明白唯有徹底鏟除這世家毒瘤,皇權才不會掣肘,百姓方不背欺壓,將士的熱血才灑得值得。」
而我,才能活著。
「趙子越,」我蹲在地上,哭得脆弱無助,「這些道理,你明白嗎?」
他從里面伸出手,輕輕揉了揉我的頭頂,難過又歉意地開口:「阿卿,是世族對不起你,對不起天下人。」
后來,我命人備水和衣服,讓趙子越收拾一番。
希望他守住最后的體面。
臨走前,他澀然問我:「阿卿,你喜歡過我嗎?」
我拼命眨眼,止住眼中的濕潤,像幼時一樣眉目含笑地對他說。
「喜歡的,阿卿從前真的喜歡——越哥哥。」
這是我們此生的,最后一面。
回去將軍府,我身心疲累,管家來報說魏意要見我。
我坐在院中,看著跪在地上的蒼白少年,心中并無半分波瀾。
他抬頭,紅著一雙可憐的眸子問我,何時發現他是臥底的,問我是不是從頭到尾都在利用他,問我往日的情真意切是否都是虛假的。
最后,他悲涼地顫聲道:「魏意竟不知,將軍的演技如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