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你還要很久才能發現我呢。」
我干笑兩聲,心里直罵娘。
不請自來,這誰受得了?
但我卻沒有絲毫辦法。
甭說是私自開門鎖了,就是他把門炸了我都得硬著頭皮鼓著掌說:「炸得好」。
程衍的手臂搭在沙發靠背上,像極了將我攬在懷里。
我不著痕跡地往沙發外側挪了挪。
「程總,是有事找我嗎?」
「衛醫生,你還記得李晉嗎?」
我有些摸不著頭腦,怎麼突然提起他了?
「記得。」
李晉是我以前的同事,前段時間突然辭職了。
醫院里不少人都在唏噓,要知道他可是年紀輕輕就升到副高的人啊。
「他拿了我的好處,卻不盡心盡力替我辦事,你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嗎?」
男人的語氣輕飄飄的,砸到我耳中卻引起一片嗡鳴。
「……怎麼樣了?」
程衍忽然湊近我的臉,低聲說:「殘了。」
我倒吸一口涼氣,指尖都在細微地顫抖。
程衍大笑出聲,開懷的樣子與臉色灰敗的我形成鮮明對比。
半晌,他收斂笑意。
慢條斯理地點燃一支煙,煙霧模糊了他英氣的五官。
「別緊張,跟你開個玩笑。」
真的是玩笑嗎……
我克制住想落荒而逃的沖動,配合地扯了扯嘴角。
程衍摁滅煙頭,
「衛嵐,我再問你一遍,沈長澤醒了沒有?」
9
「沒有。」
程衍定定地看著我。
探究的目光落在我臉上,快要把那塊皮膚灼傷了。
雖然心里怕得要死,但我仍舊毫不閃躲地與他對視。
在這場心理博弈中,最后好像是我贏了。
因為他說:「好,我信你。」
我悄悄松了一口氣。
下一秒,又差點被這口氣噎死。
「沒醒就好,方便你動手。
」
「動……動手?哈哈哈……這天兒是挺凍手的……」
程衍輕笑一聲,沒多說什麼。
而是直接將幾張照片擺在我面前。
照片上的人我無比熟悉,是我爸。
我眸子里瞬間染上幾分血紅。
「程總,當初你只是讓我盯著沈長澤有沒有醒來的跡象,沒說還要違法犯罪!」
「現在說也不晚。」
我無語凝噎。
三年前,沈長澤入院那會兒。
「恩衍集團」總裁程衍找上我,說:「沈長澤是我朋友,如果他有醒來的跡象,務必告訴我。」
我想也不想地拒絕了:「不好意思程先生,沒有病人的首肯,我們是不會透露病人消息的。」
后來,我父親查出了肺癌。
我正為巨額醫藥費發愁的時候,程衍再次找上我。
「你幫我盯著沈長澤,你父親的醫藥費我全權負責。」
我猶豫了。
上百萬的醫藥費,先不說靠我自己能不能湊夠,主要是我爸的身體拖不得。
換個角度想,沈長澤醒來的概率還不到百分之五,四舍五入程衍是在做慈善啊!
可今天聽到了那句「我知道了一些不能為人所知的事,只能是個植物人或者死人。」
我才意識到不對勁。
可惜,我已經是程衍手中的一枚棋子了。
我怔怔地望著地面,艱澀地從嗓子里擠出幾個字:「我需要機會和時間。」
「可以,一周時間。」
「那我爸……」
男人輕柔地摸了摸我的發頂,像對待一只寵物。
「放心,只要你按我說的做,他就不會有事。」
10
「衛醫生,衛醫生?」
沈長澤叫我好幾聲,我才如夢初醒。
「啊?」
男人眉頭蹙起,「你怎麼了,昨晚沒睡好?」
我繼續埋頭抄錄數據,故作輕松地聳了聳肩,「沒有啊,我睡眠一向不錯。
」
殊不知黑眼圈都快掉到腳后跟了。
沈長澤沒再說什麼,安安靜靜地躺在那。
我思慮再三,開口問道:
「沈長澤。你想不想出去?今晚。」
沈長澤所住的樓層在我們醫院是個「禁區」。
只有刷特制的門卡才能進入,同理,出去也需要刷門卡。
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外面的世界了。
沈長澤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去哪?」
「理發店。」
……
深夜的街道空無一人,連車輛都鮮少出現。
沈長澤穿著我帶來的長款大衣。
鴨舌帽、口罩一應俱全。
只露出一對深邃的眸子。
我手肘碰了碰他的胳膊:「我說,你怎麼對外面的變化一點都不驚訝啊?」
這一片兒近兩年成了本市建設規劃的重點。
高樓大廈拔地而起,跟三年前的蕭條天差地別。
按理說,沈長澤最起碼應該打量一眼吧。
可人家目不斜視地往前走,就像每天在這路段上下班似的。
「為什麼驚訝,我早就知道變成什麼樣了。」
我震驚地拔高音量。
「你咋知道的?你偷偷出來過?」
沈長澤斜睨我一眼,像看傻子似的。
「聽你說的。」
聽我說的,我啥時候……
等等,我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腳步猛地停住。
我好像確實說過……
但那是在沈長澤還沒醒過來的時候說的啊!
11
造型店內。
我坐在休息區神色恍惚。
怎麼會這樣?
沈長澤竟然一直都有意識!
他只是喪失了身體的全部機能。
但大腦還能像正常人一樣思考,能聽見外界的聲音。
我剛來醫院的那段時間,只要有空就來 608 坐一會兒。
因為整個醫院只有這里最安靜。
沈長澤是個再合適不過的傾聽者,不會打斷別人,也不會發表意見。
所以我也會跟他念叨一些雜七雜八的瑣事。
直到后來我工作越來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