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哥哥一直恨我,他曾經親口說我要是去死就好了。
所以如他所愿,我得了胃癌。
他卻后悔了。
可我還是死了。
帶著笑容,死在他面前。
1
姜玨的電話打過來的時候,我正好到家。
包里的診斷書已經被我揉皺成一團。
他以前從來不會主動給我打電話。
「前天是爸爸的生日。」
他的聲音冷冷的,像淬了冰。
一貫如此。
「你為什麼不回來……」
「因為不想。」我打斷他的話,「你回去不就行了。」
「月初在國外都趕回來了。」
月初是舅舅的女兒,從小寄住在我們家。
「她在不就行了,反正你只把她當妹妹。」
對面的人似是一下被激起了怒火,帶著氣低聲喚我的名字:「姜眠!」
我按下掛斷鍵。
天邊最后一點霞光落在屋里。
我坐在桌前,將那張診斷書撕得粉碎。
紛紛揚揚的紙片落在桌上的時候,手機忽然屏幕亮起。
姜玨:媽媽的忌日馬上要到了。
2
姜玨是我的哥哥。
他一直很恨我。
因為我是奪走他媽媽的罪魁禍首。
二十多年前媽媽難產,我降生的同時,她在手術臺上永遠地失去了生命。
這是一場以新生為由的謀殺。
沒有人歡迎我的到來。
因為我,爸爸失去了他最愛的妻子。
而姜玨,失去了他的媽媽。
這場曠日持久的仇恨從我誕生之日起始,一直綿延至今。
我不是故意不去爸爸的生日的。
只是那天,腹痛到幾乎快要昏過去,我才意識到一點端倪。
不過,其實我不去,他或許會更舒心。
3
姜玨沒有再找我。
我站在公司樓下的時候,深吸了一口氣。
畢業之后,我就進入了他的公司。
從底層一點點升上來,卻從來沒有一個人發現我們之間的關系。
我和他見面的次數,甚至少于他和普通員工的次數。
上周有個高管離職,這周一要宣布繼任人選。
所有人都說,這個位子非我莫屬。
至少在拿到診斷書之前,我也一直這麼認為。
走廊上正好碰見了同事,她沖我打了個招呼,又一臉笑意地湊近我:
「眠姐,升職了別忘請我們吃大餐。」
我垂眸笑:「還不一定。」
「非你莫屬了,」她挽著我的胳膊,「這一圈人里面,就屬你最棒。」
進入會議室的時候,姜玨也在,我恰好對上他的目光,只是一瞬,又像陌生人一樣撇開。
「姜總好。」
他沒看我,點點頭。
淡漠得就好像,我們那晚根本沒有過爭吵。
會議室的人陸陸續續到齊。
姜玨清了清嗓子,同事立馬朝我擠眉弄眼。
我垂眸避開她的目光。
下一秒,就聽到一個相熟的名字。
「唐月初。」
熟悉的身影從門外進來,纖細窈窕,唐月初笑容如從前般溫婉。
姜玨站在她身邊,將她介紹給所有人:「唐小姐剛從國外回來,將會繼任副經理的職位。」
有人下意識地看向我,我錯開眼,望向臺上笑容燦爛的唐月初,空氣中的氛圍似乎有一瞬間的停滯。
看不見的暗流波動。
我帶笑鼓掌。
稀稀拉拉的掌聲打破會議室內有些詭異的氛圍。
唐月初對上我的眼睛,眉眼彎彎。
4
茶水間的咖啡味濃到像要溢出來,我用勺子攪了攪,抿了一口,吞進肚子里時反了些酸水。
同事瞪著眼睛憤憤不平。
「憑什麼啊,她空降就能搶你的位置啊,走后門走的這麼光明正大嗎?」
「眠姐,你不生氣嗎?」
「明明這個職位是屬于你的,你這麼努力,上次加班還差點進了醫院。」
她的目光落在我眼下:「眠姐,不是我說,你也用不著那麼拼命,少喝點咖啡。」
咖啡的溫度透過陶瓷杯傳遞到我的手上,我低聲道謝:「姜總應該有自己的考量。」
女孩子雙眼一瞪,壓低聲音剛要吐槽,手機鈴聲就突兀地響起。
姜玨的聲音在狹小的茶水間無比清晰,帶著隱隱壓抑的怒火:「姜眠,來我這一趟。」
手中杯子不穩,落了幾滴咖啡在我的白襯衣上,隔著布料的熱度也灼得皮膚生疼。
我低聲應下:「嗯。」
5
姜玨的辦公室門開的一瞬間,我就瞧見坐在沙發上微微垂著頭的唐月初。
還有她手里攥的一張紙。
而姜玨,坐在那里,冷著臉壓著怒氣。
從前有人說,明明我和姜玨都是一個肚子里面出來的,卻只有眼睛長得像。
眼尾上挑,不笑時,就天然帶著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氣。
可惜我們倆都不愛笑。
而姜玨,也從來沒有對我笑過。
「雖然月初是空降,但她有這個實力。」
「姜眠。」
喊我名字時,姜玨蹙緊了眉。
「心里有怨言就直接說,在背后嚼人舌根,聯合同事孤立月初,姜眠,你的惡毒是刻在骨子里的嗎?」
不過短短半天。
我側眸看向唐月初,她恰好抬眸,與我對上了眼。
二十來歲的臉上膠原蛋白滿滿,眼眶微紅,眼里的淚反射著細碎的光。
又立馬低頭。
鬧劇的演員全部就位,只等著我演下去,可我實在沒興趣陪他們演戲。
「嘴巴長在別人身上,他們怎麼說關我什麼事情。
」
「再說——」
「大家又不是傻子。」
抽泣聲和物體落地的聲音一同響起,本來放在桌上的名貴鋼筆,此時已經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