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時,小道士對我道:「道長前幾日病了,正在屋中等福主呢。」
蕭堂毅留在外面陪孩子玩,我推門而入。
還是當年的陳設,只是老道已經很老了,眼睛都睜不開了。
我拱手施禮,只見他躺在床上,輕聲道:「貧道那年,窺見了天命。」
「天命?」
「是,那一年福主殞命時,貧道曾勸您繼續走下去,話落,貧道便依稀看見了來日,匆忙阻止福主的腳步。」
「來日是何光景?」
當日蕭堂毅一柄匕首已然抵在胸口,我若真的香消玉殞,他也絕不會獨活。
所以至今想起來,依舊心有余悸。
老道輕吐了口氣,聲音已經漸漸低弱下去,「福主死后,陛下登頂帝位。」
我松了口氣,笑出聲,「那便好,道長當日說他有大劫,我以為,他會隨我而去。」
他目光漸漸變得渾濁。
「……然繼位三年后,陛下暴戾恣睢,嗜殺成性,以至生靈涂炭,民不聊生……六年亡國,千載之后,史冊之上,被人唾罵為暴君。」
他側頭看向我,「福主陪在他身邊,乃天下百姓之福,福主不怪老道就好。」
許是這句話過于震撼,我聲音有些發澀。
「道長安心,我一直陪著他,現如今陛下勤于政務,天下海晏河清。」
他聽聞此語,連點幾下頭后,便沒了聲息。
我走出乾云觀的時候,外面大雪重重。
蕭堂毅正蹲在臺階下,與一孩童嬉戲,小孩吊在蕭堂毅脖子上,要上樹。
蕭堂毅架著他站起來,「成,上樹,你可抓緊了。」
老樹唯一一朵枯葉,被他倆給薅下來了。
我彎了彎唇,「你們父子倆倒是玩得痛快。」
蕭堂毅聞言,回過頭來,將太子架在脖子上,「你母后出來了,回家吃飯。
」
「沒玩夠。」
「回去再玩。」
風又大了些。
我走過去,牽起蕭堂毅的手,嗔他一眼,「凍死了。」
蕭堂毅也不說話,將我揣著更緊。
宮人停在山下,我和他步行,一家三口慢慢走在皚皚雪山中。
「陛下繼位,已經四年了吧。」
「怎麼突然這麼問?」
我仰起頭,盯著他看了半晌,「沒什麼,就是覺得殿下脾氣好得很,不像暴君。」
蕭堂毅眼眸含笑。
「暴君亡國,有你在,不敢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