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先生大喝:「蕭堂毅,云華在我手中,若想她安然無恙,就束手就擒。」
遠處那個挺拔的黑色身影遠遠望過來,我看不清蕭堂毅臉上的表情,也不敢看他。
云家的仇要報。
只是賠了這條命,是我對不住他。
徐先生將我放下馬,割開繩子,往陣前一推。
我踉蹌站在交戰的亂軍之中,身邊鐵戢交夾,血腥氣濃重。
「若再不停手,她頃刻便會死于亂軍之中,全看殿下的選擇。」
蕭堂毅一揮手,瞬間大軍回撤。
煙塵散去,我看清了他的樣子。
身上受了傷,眼神灼灼,「你要本殿下如何?」
「下馬投降。」
「好。」
蕭堂毅依言下了馬,形單影只地行走在伏尸之中,朝我靠近,伸出了手,「云華,別怕,過來。」
他臉上傷痕冷冷,身上的鎧甲破了,狼狽得很。
我走了幾步,抱住了他。
趁身后的兵馬將他包圍前,輕輕說:
「我替殿下看好了糧倉,只要燃起信號彈,火箭手便能知曉位置,燒毀他的糧倉和主帳。」
蕭堂毅臉色一變,「云華,你要干什麼?」
我握著他的刀,狠狠劃破了自己的胳膊,將蕭堂毅推向后方,并奪走了他腰間的信號彈。
侍衛說,原本,蕭堂毅要裝作被俘,深入敵營勘探位置的。
這次,我來替他。
「先生救命!蕭堂毅要殺我!」
我奮力朝著徐先生奔去。
徐先生有瞬間的愣神,有些弄不明白眼前的狀況。
頃刻間,一枚箭矢刺穿了他周身士兵,剛剛停歇的戰場瞬間大亂。
滿天飛雨,蕭堂毅的兵又殺過來了,比之前更猛更烈。
徐先生自顧不暇,自然不會在意我的死活。
我捂著傷口,跌跌撞撞地跑向敵營。
一路上,躲過了刀槍棍棒,來到軍備營前。
「你怎麼回來了?」
六皇子蹙眉。
在他不解的目光中,我拉響了信號彈。
伴隨著刺耳的嗡鳴,上千支火箭自黑暗中飛起,刺破夜幕,朝著這邊飛來。
一瞬間,夜空似煙花般絢爛奪目。
我仰頭,大口喘著氣,胸腔撕裂般疼痛。
六皇子怒吼道,「殺了她!」
我一腳踢翻了火油,推倒了火把,親手抓住了六皇子搖曳的衣袍,將他拽入火海。
「滅門之仇,今日我要你拿命來還!」
「瘋女人!你放手!」
大火竄天而起,我隱在熊熊火焰中,冷眼看著六皇子氣急敗壞,面容扭曲,笑得開懷暢意。
他大概也想不到,有一天我會親手送他上黃泉路。
煙塵竄進了肺里,烈火舔舐上我的裙擺。
我望向東方,什麼都聽不見了。
蕭堂毅,大概已經殺出去了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有人策馬朝我而來。
13
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暮春,大火燒火了東宮的一角,我從屋中的水缸里被人撈上來,已然溺亡。
蕭堂毅抱著我的身體,一言不發。
次日,親自去了乾云觀。
「孤聽聞,世上有一些禁術。」
老道沉默良久,「拿殿下的壽數來換,自是可以。」
「那便換。」
「殿下不問問幾年?」
「幾年都換。」
「若她不愿再踏足京城,該當如何?」
蕭堂毅想了想,「也好。」
不踏足,也好。
「我愿意救她,與她無關。」
后來,才有了我一縷冤魂,求到老道面前。
那是蕭堂毅用十年壽命給我換來的。
我躺在黑暗中,四周黑漆漆的不見天日。
老道的聲音徐徐傳來,「福主,前方大路通途,往下去吧。」
前方出現了一個明亮的光團,我知道一腳走進去,便是轉生。
我往前走了兩步,猶豫了,回頭,站在那里,怔怔望著黑暗。
老道說:「我知福主心中所慮,殿下乃真龍天子,可逢兇化吉。」
我點點頭,轉身走向光明。
溫暖漸漸包圍了我。
突然,老道聲音驚恐起來,「福主止步!殿下恐有災禍!若你踏進去,便是殿下大劫!」
我一下子害怕起來,眼前的光團突然消失,我在黑暗中四處張望。
接著,便是蕭堂毅的聲音,如雷貫耳。
「云華,你若敢走,我便自刎,隨你而去,半分不多留戀!」
我嚇壞了,惶然地尋找他的蹤跡。
他瘋了不成。
黑暗突然間天翻地涌,無數道裂光刺破了縫隙,匯聚成大手,將我狠狠拽回人世。
窗外,在下雪。
雪落無聲。
我躺在蕭堂毅的懷中,他捏著我的臉,雙目通紅。
我用了很久,才緩過來,意識到自己還活著。
「殿下。」
聲音啞得不成樣子,粗糙難聽。
蕭堂毅愣了片刻,猛地將頭埋進我的懷里,語氣顫抖,「你若敢走……」
淚水涌入我的脖頸,蕭堂毅抱著我,仿佛將我揉入骨血。
屋中跪了一地的人,大臣哀嚎,「先皇駕崩,國不可一日無主啊,請殿下登基!」
我動了動身子,胳膊纏了一圈厚厚的繃帶,動作遲緩地抱住蕭堂毅,拍拍他的后背,「你要早死十年,知道嗎?」
「知道。」
我嘆了口氣,「這是何必……」
14
后來我做了皇后。
蕭堂毅后宮空懸,日日勤勉政務。
眨眼四載,孩子也有了。
立了太子。
但對于那件事,我始終心存愧疚。
蕭堂毅瞧著身體康健,但我總怕他因為少了壽命,落下什麼隱疾。
每當我提出來時,蕭堂毅便卯這勁兒證明他身子無虞,于是這一年年關將至,我又懷了。
蕭堂毅陪著我去了趟乾云觀,請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