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水樓臺,我們班的某個女生第三天就向陸也表了白。
當時我就坐在陸也旁邊,看著那個女生給他遞情書。
陸也禮貌地道了謝,沒接那封情書,而是反手遞給了那個女生一張紙。
他說:「如果你能證明它的話。」
全校女生沸騰了。
只要解出上面的題,就能和陸也在一起。
校內一時掀起數學解題潮,直到有人百度了一下大家才后知后覺。
那道題有名字,叫「黎曼猜想」。
再也沒有女生敢湊到陸也面前了。
我默默收起那張摘抄著題目的白紙,將它封存在數學書里。
然后暗暗發誓,和數學不共戴天。
15.
一夢驚醒。
我囫圇收拾過后和老師請了假,打了車就往陸也家奔去。
在門口糾結許久,我還是放心不下,按了門鈴。
門開后,看到陸也完好無損地出現,我沒忍住撲進他懷里。
「早安,陸也。」
陸也顯然沒料到我會突然出現,但他還是回抱住了我。
「孟窈……」
他的聲音聽起來好疲憊,我抽身看見他眼底的烏青,心臟犯疼。
「讓我陪陪你,好不好?」
陸也從未拒絕我的任何請求,他讓開身,把我拉進屋里。
屋里開了冷氣,我注意到他穿著中領毛衣,這兩者讓我覺得有些違和。
我把帶來的早餐放到餐桌上:「我媽媽做的南瓜粥可好吃了。」
我輕快地剛把早餐擺好,門口忽然傳來腳步聲,隨之是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
我愣住,看向陸也。
陸也拉住我的手腕,聲音很沉:「孟窈,我媽媽回來了。」
我還沒懂他表情沉重的原因,他便急急拉著我把我塞進了他的臥室。
「在這等我。」
關上門之前,他說:「別開門。」
我懵懵地站在門后,聽見屋外踢踏的高跟鞋聲音,在走到某個位置的時候停了下來。
有迷糊不清的說話聲斷斷續續響起,我只聽清了一句:
「你怎麼不去死呢?」
而后是奇怪不明的金屬敲擊聲,伴隨著重物砸落的聲音。
我沒法聽話,下意識豁然開了門。
先是看到一道窈窕背影站在餐桌旁,手里似乎在攪弄著鐵絲線。
而在她側前方,是裸著上半身跪著的陸也。
他跪在堅硬的大理石地板上,垂著頭像個沒了生氣的木偶,頭發上滿是黏膩的液體……
是那碗南瓜粥。
呼吸瞬止,我的腳堪堪有個微小的動作。
陸也忽然抬起了頭,望向我。
他看著我。
用一種我一輩子都沒法忘記,一輩子都不敢想起的眼神。
他在求我。
求我別出去。
求我不要看。
16.
我用盡全身力氣,緩緩把門關上了。
我捂住嘴,背靠著墻滑落在地,仰頭試圖憋住淚。
我聽見隔著一扇門的屋外,金屬抽打在肉體上的悶響。
還有一聲聲充滿恨意的:「都怪你,都怪你。」
那一刻我真的好恨自己啊。
恨自己的無能為力,恨自己對陸也的理解,恨自己上一世……
那是我一生中最漫長痛苦的時光。
而想到這也許只是陸也十多年人生中尋常普通的一角,我便更覺得痛。
直到不知多久以后,陸也蹲在我身前,我都覺得有幾分不真實。
我的視線已經模糊到看不清他的臉,但我竟然還是看出了他的心疼。
他在心疼我。
「孟窈,對不起。」
他溫柔地用指腹擦拭我的眼淚。
「我不知道她今天會回來。」
我握住他的手指,急急抹掉眼淚去看他的身體。
他臉上沒有傷痕,頭發上帶著水珠,換了一身黑色襯衣,顯然已經清理過。
我注意到他的衣領子高高豎起顯得別扭丑陋,想到什麼,我剎那遍體生寒。
我抖著手伸向他的衣領,帶著哭腔:「陸也……」
這回換陸也握住我的手指。
他嘆了口氣:「不好看。」
我盯著他,不說話。
陸也妥協地松開了手。
看到白皙肌膚上的紅痕時,我的手抖得不像話。
可我固執地將那道新傷痕,以及其下兩圈看起來是近期的舊傷痕,看了一遍又一遍。
我終于明白,陸也總在別人還穿著薄襯衫的季節就開始穿中高領毛衣,原來不是怕冷。
我屏著呼吸,又去掀他的衣擺。
剛剛隔著距離沒看清的,陸也身上縱橫交錯的傷,這下看得一清二楚了。
我連下手撫摸傷口都不舍得,怕他疼。
他的親生母親,又為什麼……
我哽咽著:「陸也,疼不疼……」
陸也朝我笑:「你替我疼了,我就不疼了。」
17.
這是迄今為止陸也同我說過最長的一段話。
他同我說他的媽媽。
他的爸爸家暴,他媽媽帶著一歲的他離開了家。
單親媽媽在陌生城市討一份活難如登天,她是靠著白天在垃圾堆中撿垃圾,從一堆金屬廢品里自學成為的機械工程師。
生活艱苦,可他媽媽寧愿自己幾天不吃不喝,也會為他過一個有蛋糕的生日。
她滿身疲憊,卻還是會在傍晚帶他去家旁的公園玩,從不讓他受旁的小孩欺負。
在他八歲那年,也許是因為一場大雨,也許只是因為一個噴嚏……
他的媽媽忽然發了很大的脾氣,指責是他害她變成這樣,怪他怨他。
第二日清醒,她又哭著求他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