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的丫環叫挽風,興許是業務還不熟的緣故,我叫她替我更衣。這丫頭給我拿了套輕薄的白紗衣過來,說這套好看。
以前江臥云總穿得花花綠綠,好不正派,我想試一下白色的也好。
衣服套在身上,攏了攏很合身,除了有點涼快。
鏡子里的我胸膛前一大片明晃晃的春色,昭然欲出。那兩條鎖骨像是純白玉如意,橫在眼前。
挽風在旁一個勁地夸:「王爺,這套好看,好看!反正您今天不用外出,在家穿這套最合適不過。」
我摸了摸鎖骨,覺得好東西藏著掖著不太妥,這套確實不錯!
然后,我帶著挽風,在自家府邸招搖過市。路過的小丫頭見了,禮還沒行足,臉上卻飛來一大片春色。
時值初秋,我走久了出了點薄汗,正在水榭處歇息。
又吩咐挽風,「你去庫房拿些銀錢,給本王新做幾套衣裳,就照著身上這款式來!」
挽風眉梢一喜,領命去了。
江臥云怒氣沖沖地找上我時,我正撐頤望著湖里的鴛鴦。
鴛鴦有三只,色澤鮮艷的那兩只叫鴛,是雄的。長得灰頭土臉的那只叫鴦,是雌的。
它們互相追逐,嬉戲玩耍。
我朝湖心指了指,對江臥云道:「你看這些鳥兒像不像我和你,還有謝枕山?」
3
謝枕山乃英國公家的世子,文才武略,猗猗君子。
他自幼是江臥云的伴讀,兩人一靜一動,穿梭于紫東城的大街小巷。
我三歲那年初遇他們。
關于之前的事,我不大記得了。
只知道有阿娘阿爹,家里沒吃的,他們經常爭吵。有一次,阿娘帶我逛集市,走著走著,我便不見她了。
我找了好久,直到城頭的燈都滅了,我一個人孤零零縮在墻角,期望著阿娘能出現。
但我又隱隱覺得,她不會來了。
她今天好不一樣,給我買了頭花,是粉色的,同我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天子腳下的老鼠都過得比我們好,丫頭,你會等到好心人來收留你的。」
我在墻角蜷了好多個晚上,路過的人見我可憐,投食于我。可惜的是,旁邊的野貓野狗虎視眈眈。
趁我一個不留神,便從我手里搶走食物。
有一回,一只獨眼狗餓瘋了,一口下來還咬到了我手腕。兩粒殷紅的血點凝在腕上,沒一會兒,青紫一片。
這天晚上下起了大雨,我抱著自己縮得更緊了,頭昏昏沉沉的。
恍惚間,蒙蒙雨幕中有人朝我走來,我倒在地上蠕動雙唇道:「是……阿娘……麼?」
來人穿得跟個大燈籠似的,紅紅火火,聲音圓潤而清亮:「小謝子,你快過來看,這里有條大狗……」
聲音極近:「咦,不是狗,是個人……」
我感覺自己被人抱起,頭上一把青竹傘,擋住了滿城風雨。
醒來的時候,我在一處極豪華的府邸,兩個小公子于床前望我。
一個一身紅,一個一身碧,都長得跟小菩薩似的好看。
他們亂手亂腳地扶起我,給我喂藥,噓寒問暖。
當兩人得知我無處可去時,都說要收留我,然后問我叫什麼名字,我說叫丫頭。
他們蹙眉,「這叫什麼鬼名字?」
兩人興致勃勃地說要給我起名,說著說著突然又吵了起來。
紅衣男孩暴跳:「是我先看到她的,應該跟我姓江。」
碧衣男孩看起來溫雅,說話卻寸步不讓:「可她是我抱回來的,應該同我姓謝,容我帶回府上。
」
紅衣男孩:「我當時正準備去抱她,哪里需要你……」
碧衣男孩:「你向來都只養流浪動物,我那邊的比鄰閣里可一直都收留無家可歸之人。」
紅衣男孩:「我辛辛苦苦救了八天才把她從鬼門關拉回,在我心里已把她當成家人,你卻要將她放比鄰閣?」
碧衣男孩:「當然不是,我只是打個比方。」
然后,他們為我跟誰姓之事爭得面紅脖子粗。最后,紅衣男孩泄氣地一指:「干脆誰也別跟了,就叫翠花吧!」
他們還相約我每家府上住一月地來,過年過節也是輪著走。
不過五年前,謝枕山出兵去了南境,我便一直住在逸王府,只是隔三差五回去看看英國公夫婦。
江臥云可真是個小機靈鬼,在撿我后不久便偷偷差人給我上了個戶口,跟著他姓江,氣得謝枕山好幾個月沒搭理他。
不過這一切都過去了,隨著年歲漸長,謝枕山變得成熟穩重,知道當年之舉不過是小孩玩鬧。
他跟江臥云依舊亦毫無嫌隙,帶著我逛遍紫東城的閭左豪右,過得招搖。
我們三人也在這日復一日的相處中,生出了玄妙至極的情分,就像一個圈——
我覺得江臥云屬意謝枕山,謝枕山對我表白過,而我……
雖然不大想承認,但確實是喜歡江臥云的。
不過相較于隱藏在各自內心里的這些小情愛,我更想守護我們三人在一起的陪伴。
只要能將這份溫情長久。
如果跟江臥云說明心意,讓彼此難堪甚至陷于更不可挽回的境地。
那我寧愿讓自己的愛戀滋長在角落里,永不見光。
4
剛過來的江臥云顯然沒心情看鳥,他目光全在我身上,眼中的殺氣濃得像一團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