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墨懷沒看他,回身瞧了我一眼:「跟上!」
我答應一聲:「是。」
快步跟了上去。
越過那位秦先生身邊的時候,聽見他用不高不低的聲音罵道:「不過是一個閹人,沒根兒的玩意兒,神氣什麼!」
我心中暗暗地想:比你是要神氣一些的。
16.
越往前走,庭院越深,四周圍的人就越少。
隱隱約約的,聽見一陣絲竹琴音,和一陣歡聲笑語。
「殿下,來追奴家啊……」
「殿下,你偏心,奴家也要……」
應該是大家口中的那位太子殿下在和妃嬪們享樂吧?
我暗暗地想。
然而才往前沒走幾步,那屋子里的聲音就變了。
方才和嫵媚的歡笑聲,剎那間全變作了驚聲慘叫。
高墨懷帶著我,堪堪來到屋外。
便看見一個身穿玄色蟒袍的男子手里提著劍,滿臉是噴濺的血跡。
兩個嬌艷動人的美人,已經嘴唇大張著倒在地上。
眼睛還睜著,胸口不斷的起伏,血液從她們被劃開的脖頸處一股一股地冒出來。
空氣中,混雜著龍涎香和血腥味。
有種出乎意料的甜膩。
高墨懷匆匆地看了我一眼,見我呆愣愣地站著,并沒有嚇跑也沒有尖叫,快步的走向了太子,奪走了他手里的劍。
「我的殿下,您這是又怎麼了?」
「圍獵輸給了攝政王,也不至于拿嬪妃們出氣。」
太子轉過頭,一臉傷心地看著高墨懷。
「墨懷,他們都瞧不起孤,他們都說孤不如皇叔。」
「他們還說,皇叔會殺了孤。」
「取孤而代之!」
他緊緊地揪住了高墨懷的衣袖。
「孤不想死!孤不想死!」
太子生得高大俊美,劍眉星目,氣宇軒昂。
二十歲的人了,此刻卻像一個無助的孩子。
仿佛剛才殺人行兇的不是他。
高墨懷好聲地安慰他。
「殿下別怕,奴才在這,奴才會保護殿下,絕不會讓您受到任何傷害的!」
太子聽到這話,竟然趴在高墨懷肩頭哭了。
「墨懷,這個世上也只有你對我好了。」
我看著親密相擁的兩人,暗暗地握了握拳。
突然有點嫉妒是怎麼回事?
17.
「干爺爺……」
我小聲地喊著高墨懷。
他似乎這會兒才注意到我,轉頭望向我,連帶著他懷里的太子的目光也落在了我的臉上。
我看到太子的眼神,在接觸到我的臉一瞬間,迅速地變了。
驚訝、困惑、迷茫,還夾雜著一些復雜的,我看不懂的情緒。
高墨懷見他盯著我瞧,柔聲地在他耳邊寬慰。
「殿下,這是奴才找來陪伴殿下的,殿下瞧著可還順眼?」
太子直起身子走向我,臉上帶著孩子般的欣喜。
「喜歡……還是墨懷你最懂我。」
他走近了我,抬手來碰我的臉。
因為剛殺了人,手上還沾著血。
我下意識地想躲,卻被高墨懷的眼神死死地盯著我,仿佛是一種警告,又似一種安撫。
終于,太子的手指碰到了我的臉。
他的手不似高墨懷的冰冷,帶著溫熱的粗糲,是個習武之人。
他癡迷地看著我,溫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遲疑著看了高墨懷一眼,就聽他道:「妍妍,殿下累了,陪殿下進去休息一下。」
然后恭敬地朝太子道:「殿下,這里奴才叫人來收拾就行了。」
「你叫妍妍?」
太子口中呢喃著我的名字,帶著我進了里屋。
身后傳來高墨懷冰冷的聲音。
「拖出去,喂老虎。」
我暗里抿了抿唇。
我就知道是要喂老虎的。
只是不知道,下一個會不會是我?
18.
這是我頭一次侍寢。
如果侍寢,指的是陪太子顧夜霖睡覺的話。
顧夜霖像個好動的孩子。
一會摸摸我的臉,一會兒碰碰我的手指,仿佛我是一個什麼稀奇的玩意兒。
「妍妍,你是從哪兒來的,你爹娘是誰?」
「你喜歡吃什麼?用什麼?玩什麼?盡管告訴孤,孤都可以滿足你!」
我看顧夜霖對我并無惡意,雖然他方才殺人的樣子是那樣的深入人心,便也老實地答了。
「妾身是御史蕭準之女,妾身的姨娘……早在妾身三歲的時候就沒了,妾身是庶出的。」
顧夜霖聽到我的話,眼淚一下就來了。
心疼地擁住了我,仿佛比我還傷心。
「妍妍,原來你和孤一樣,從小就沒有母親?」
我被他摟得喘不過氣來,心中卻暗自困惑。
太子的生母,正宮皇后不是好端端地在宮里坐著嗎?沒聽說她死了啊。
哦,太子腦子似乎不大正常的,也許是說的瘋話吧。
19.
那天晚上,顧夜霖拉著我在床上說了一晚上的話。
連他小時候背書不好,被太傅責罰,走路摔了一跤這樣的小事也要說。
我雖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同我說這些。
但隱約知道,他父皇母后也是不管他的。
可見,這世上的嫡庶有別,都是自欺欺人罷了。
身為正宮皇后所出的東宮太子,尚且過得不如意。
蕭敏敏一個五品御史家的嫡女,又有什麼好得意?
天快亮的時候,顧夜霖終于說累了,枕著我的膝蓋沉沉睡去。
睡著的時候,手還緊緊地拽著我的裙擺,仿佛怕我跑了。
我不敢睡,惦記著高墨懷會不會在等我,他會不會來接我,他會不會擔心我……
終于,等顧夜霖徹底睡熟了,我才將他的腦袋搬到了枕頭上,偷偷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