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阿姊是否知道爹爹走了的消息,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傷心。
我靠著窗戶迷迷糊糊睡著了,再醒來時四周都是火光,伴著木頭倒下的聲響,在眼前肆虐著,火光之外李譽似乎站在那兒,叫著我的名字。
我愣了愣神,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明明那火舌就在咫尺,熱浪還在臉頰旁翻涌,可我卻一點也不覺得害怕,只有一種莫名的釋然。
然而這種釋然并沒有停留多久,李譽沖進火海將我救了出來,他的手因此被灼傷,血肉模糊的。
我看著那只手,又看了看他的臉,分不清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竹屋被燒毀后,李譽又將我安頓在了京城內的一家客棧里,自從搬到客棧后,我見李譽的機會變多了,腦子也不似之前那般昏沉,只是依舊渾身無力。
我曾問過他我爹葬在哪了,他答應我只要好好喝藥就告訴我,我端著藥碗問他是不是毒藥,李譽默了很久才回答我:「我不會傷害你的,小昭。」
李譽的話我已經不會再信了。
不過我倒希望那是碗毒藥。
李譽告訴我我爹的尸骨被葬在了邙山中,邙山是二娘子的葬身之地,我娘最終還是沒能與我爹長相廝守。
我對李譽說:「等我死了,你把我葬在京城后的亂山吧,我娘一個人在那兒會孤單。」
李譽突然用力握住了我的肩膀,強迫我與他對視,他說:「你不會死,也不能死,小昭,你得好好活著。」
他說完這話的第二天便帶著彩屏來了,彩屏哭哭啼啼地勸我:「小姐,人死不能復生,你總要為自己打算。
」
是我不為自己打算嗎,明明是他把我逼到了這條路啊。
李譽說他會遵守同我在雁城的約定,會迎我入宮成為他的太子妃。
我罵他瘋了,「你最好現在殺了我,否則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
「好,我等你來殺我。」他讓阿布將彩屏帶了下去,對我說,「現在樂家上下一百多條人命,全都在你手上了,小昭。」
「要麼,入宮,找機會殺了我,要麼,我殺了他們。」
四十九
李譽知道,他給我的并不是一道選擇題。
我入宮的那天正是上元節,家家戶戶張燈結彩,大紅的綢子鋪滿了京城的長街,就像兵變那日的鮮血一樣鮮艷。
我坐在接我入宮的轎輦中,想起上一次走過這條道,還是帶著李譽一起出宮的那天。
轉眼,已是物是人非,我仍記得那天早上的彌散不開的霧氣,如今那霧氣卻已成了溝壑,橫亙在我與他之間。
如果那天我能看清李譽的眼睛該多好啊。
而現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將彩屏留在宮外,困在宮里的,我一個人就夠了。
在宣和門前,我被宮女們簇擁著下了轎輦,李譽牽著我的手走向前廷,接受文武百官的祝賀。
可事實上這并不是一場被祝福的婚禮,所有人都表情復雜地看著我們,他們的臉上寫滿了詫異、鄙夷或是不滿。
我知道是李譽提前昭告了天下,宣和之變那天樂家女兒入宮,大義滅親保護了皇上和太子,真真是將門虎女,有當年平寧將軍平定西北的風范。
人群中嘰嘰喳喳,我仿佛聽到他們在說:
簡直是喪盡天良,竟連弒父殺夫的舉動都能做得出來!
這種人怎麼能當太子妃?將來還要統領六宮母儀天下。
徐尚書的女兒善良敦厚,她才該是我們李朝的太子妃!
……
「你看,沒有人會祝福我們。」我對李譽說。
他轉頭詫異地看著我,仿佛那些話只有我一個人能聽到。
「小昭,別分心。」他握緊了我的手。
這條路真長啊,仿佛永遠也走不完,我踩著爹爹最后躺過的地面,和李譽一起走向了皇上和皇后。
五十
在東宮的日子,無聊且漫長,李譽自大婚那天離開了承香殿后,就再也沒有出現在我面前。
起先皇后娘娘還要求我每日晨昏定省,其實大多數時候都是我在殿外站著,看她和徐娉婷姑侄情深,直到后來我宮里有人出了天花,她便不再讓我去了,又怕更多人被傳染,最后索性下旨封了承香殿,任何人都不得進出。
皇后娘娘的旨意傳下來那天,殿內的宮女內侍們哭作一團,甚至有收拾包裹想直接翻墻跑路的,都被羽林軍拿著劍逼退了回來。
敘娘勸我想辦法,總不能讓大家都死在這兒。
「玉珠姑姑呢?」
「早上皇后娘娘叫走了她,到現在還沒回來。」
我就是在這時知道她是皇后的人,早些天只有一個宮女起水疹的時候,玉珠姑姑說太醫看過了是上火,可后來起水疹的宮女越來越多,才知道原來是能人傳人的天花。
天花這病雖霸道,但老人們都說害過一次就不會再得了,我問敘娘:「你害過天花嗎?」
敘娘搖了搖頭,我說我小時候害過,你把那些正害病的宮女都挪到我房里來吧,再問下起過天花的宮女有哪些,一并過來幫我照顧她們,然后帶著那些還沒起疹的宮女內侍們去偏角的屋子待著,兩個屋子之間用一塊長布隔開,咱們先不要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