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無常突然插進了我們的對話。
「示威?向誰示威?難道你是說……」白無常突然好像明白了什麼,問他,「他知道我們的存在了?」
「不是我們,是她。」黑無常指著我。
「不會吧,李譽他沒這麼神通廣大。」我擺擺手,「一個凡夫俗子而已。」
「他雖然看不見你,但我覺得,他能感受到你的存在。」
「你一個鬼,怎麼能知道人的想法。」
黑無常冷漠地看了我一眼,「我曾經也是個人。」
我一時間無法反駁他,轉念想了想又覺得有哪里不對,黑無常的意思是他還是個人的時候,也曾感受到身邊有一只鬼的存在?
我偷偷戳了戳白無常,將我的猜想小聲說與他聽,他卻說:「你就算問了他也不會說的,當鬼越久,陽間的事就忘得越多,我都差不多全忘了,他比我早個幾百年當差,應當比我忘得更多。」
我問他:「那你記得自己是怎麼當上無常的嗎?左右我也投不了胎了,你看我怎麼樣?能去地府當差不?」
他敲了敲我的腦袋,「這事你就別想了,在地府當差靠的是緣分,你沒有這個緣。」
「沒有緣分我可以修啊。」我認真說,「我不想再投胎做人了,做人真的太累了。」
「修不到的。」他看著我,一字一句說,「你是自殺。」
是啊,我是自己選的這條路。
是我對李譽失望至極,更無法原諒自己。
十二
黑無常說李譽是在借東宮鬧鬼之事向我示威,可我只覺得他的如意算盤并非如此。
徐良娣因為鬧鬼受不了刺激暫時回了娘家,而罪魁禍首李譽卻像沒事人一樣,依舊每日快快活活地做他的太子爺。
半個月后就是新太子妃的冊封大典了,我猜他才不是向我示威,而是他這個人向來喜新厭舊,把舊愛徐良娣嚇回娘家,好讓新歡舒舒服服地住進來。
真是天底下第一大渣男!
「我要是活著,非一刀殺了他不可!」我坐在書房外的樹上,磨牙霍霍向李譽。
「你再這麼怨念下去,還沒等到能投胎呢,先把自己逼成惡鬼了。」白無常晃著鈴鐺逗玉奴,玉奴因為我不敢上來,急得在樹底下又抓又撓。
「其實我突然覺得當惡鬼也挺好。」我望著他認真地說。
「你要是當了惡鬼,來找你的就不是我和小黑了,你知道鐘馗吧,就那個長得能嚇死一頭牛的,他負責抓那些惡鬼回去。」
「那還是算了……」我立馬打了退堂鼓,小時候我一做錯事,我爹就會讓我跪祠堂,祠堂里掛著鐘馗的畫像,簡直是童年陰影。
「所以啊,你還是想想,怎麼樣才能讓你夫君給你弄串糖葫蘆,讓你能心無雜念地投胎吧。」
我要是知道方法,也不用在這看著李譽咬牙切齒了。
黑無常說我至多還能在人間存在半年,半年后要是還不能安穩地喝下孟婆湯,就會灰飛煙滅。
我想,李譽一定是故意的,他氣我贏了他,所以暗地里不讓我投胎,借此扳回一城。
白無常曾問過我為何要執著于一根糖葫蘆,我說我忘了,其實我是騙他的,他也知道我在騙他。
當年宣和之變前,我本想帶著李譽逃出皇宮,可他騙我說要為我買糖葫蘆,又背著我折返回了宮,留我一個人在酒肆里等了一天一夜。
后來,他就成了太子,而我成了罪臣之女。
一直到我喝下鴆酒毒發而亡,我都沒等到李譽帶回來的糖葫蘆。
其實后來進了東宮后,我想了很多,李譽這樣心思整密的人,就算我不把我爹和三皇子的計劃和盤托出于他,他也應該早就有所察覺,所以才能在那麼短的時間里集結兵馬殺回皇宮。
他此前同我說的什麼歸隱山林,做對尋常人家的夫妻,不過是哄我騙我的謊話,他接近我就是為了太子之位,就像我爹一開始讓我替代姐姐接近三皇子一樣。
我爹這個老奸巨猾的大奸臣,教會了我虛與委蛇以色事人,卻始終沒有教我怎樣分辨好人和壞人。
十三
李譽雖然沒給我帶糖葫蘆,但我沒想到另一個人會給我帶。
那個人叫李彥,是李譽的五弟,在眾皇子公主中排名第九,宣和之變后就主動請纓戍守邊關,從此再沒踏進京城半步。這次奉命護送北狄公主和親是他三年來首次歸京。
李彥比我還要小幾個月,小時候我經常喊他小九兒,給他帶些宮外新奇的小玩意兒,哄得他經常給我開后門讓我來宮里玩。
他和李譽都是皇宮里最不合群的兩個皇子,李譽不合群是因為他母妃是被賜死的,所有人都嫌晦氣不愿同他玩,而李彥則是因為他在眾皇子中年紀最小,也最受皇帝喜歡,卻奈何從出生起就是個啞巴,所有人都故意孤立他。
那時候二皇子還在世,我阿姊也還沒出家,爹爹的全部希望還都壓在姐姐的頭上,沒有人管我,我像一根胡亂生長的藤蔓,沒規矩慣了。
有一年我爹送我去讀私塾,同窗里有位將軍的妹妹,正是后來的徐良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