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是我,斷了他一只手。」
「朕不是問的這個。」
容妄默了一會兒。
氣氛有些壓抑沉重,讓人忽然發覺四處沒了風,花瓣也不再簌簌吹落。
他輕笑,「也是真的。」
接著他把事情的原委三言兩語講了出來,包括他的身世,和后來機緣巧合的偽裝,平靜又利落,仿佛早就預想過無數次坦白的場面。
他說完,晟王震驚地看著他,連手上的疼都忘了,其他人也差不多。
皇上不辨喜怒,「所以,你其實是朕的老四?」
容妄沒否認。
接著,皇上拔劍把身后的新妃一劍刺死。
在所有人出乎意料的目光之中,連容妄都難得露出了幾分意外的神色,皇上道,「老三已死,老四便是太子。晟王,此事不可外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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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皇上還是那個皇上,從前只有一個容鈺,外人便以為,他眼里只有容鈺是兒子,其他都是臣子。
現在看來,皇上眼里應該是:只有嫡子是子,其他都是臣。
晟王瞪大了眼睛,「父皇,您就這麼算了?兒臣一只手都沒了。」
皇上斥他,「你自己不手賤老四都懶得砍你。」
然后把還滴著血的劍扔到他面前,「你帶來的人,自己滅口。」
侍衛意識到自己遭了無妄之災,連聲求饒,晟王臉色泛青,不得不親手結果了跟了自己好幾年的侍衛。
見皇上看過來,我連忙擋在寶珠身前,「她自幼跟在臣女身邊,臣女保證她不會多嘴。」
而容妄則不動聲色擋在我身前,唇間溢出幾聲輕咳。
皇上面色和緩下來,「淮月,不用怕,伯父相信你。」
所幸,皇上也偏寵我。
晟王咬牙切齒地看著容妄,又不甘心地看了我幾眼。
皇上正準備走人。
容妄,「等等。」
「聽聞晟王妃有了身孕,恭喜皇兄了。」容妄墨眸幽幽注視著晟王,我感覺晟王寒毛都快豎起來了。
他冰涼的手,遮住我的眼睛,低沉的聲音,隨著袖箭出竅的細響鉆入我耳中,「那皇兄這兒,便也沒用了。」
接著便是晟王再度響起的殺豬一般的聲音。
我不是見不得血腥臟污的人,直接扒開他的手看過去,晟王捂著胯部又開始滿地打滾。
我驚了。
當著皇上面,把他另一個兒子閹了,即使再得寵,也難以收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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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頭百轉千回,我瞬間明白了,這是在試探皇上的底線,試探皇上對這個新出現的兒子的縱容程度。
若是在底線之上,那就沒事;若是在底線之下,那就被問罪。
我想起曾經老太醫說的,他完成任務一向只重結果,慣會以命賭命。
真是瘋子。瘋子!
皇上也驚了,上下打量自己這個便宜兒子,沒生氣,竟然大笑起來,「好!好!夠狠,是朕的種,像朕!」
最后也沒怪罪他,提著晟王走了。
賭贏了。
此處又恢復安靜。
容妄沒什麼高興的表情,自始至終都是冷淡隨意的,看向我時,卻添了鄭重,在袖里掏東西,溫聲,「淮月……」
「皇后來了,小姐。」寶珠提醒。
我正想上前和皇后請安,容妄卻一把將我塞進旁邊一叢茂盛的梅花間,擋住了我的身形,寶珠見狀也跟著躲起來。
皇后是一個人來的。
上來就是劈頭蓋臉地質問:「容妄,你在這磨蹭什麼?不幫本宮接待大臣,跑到這賞花,你倒是有閑情逸致。」
難怪她一個人來的,不能被旁人聽到她對容妄的質問。
容妄沒什麼表情,「兒臣馬上過去。」
皇后仍是不滿意,「本宮的貓兒病了,你也沒個表示。若是阿鈺在,他肯定會找人來醫治它,安慰本宮。」
沒等容妄回答,她又自顧自道:「也是。畢竟你這樣殘忍狠辣的人,幾歲時就能去摳豹子的眼珠子,帶人將它分尸。本就是沒有喜愛生靈的善心的。」
那一瞬間。
風過梅稍,雪落枝頭,冰面凝結,萬物寂寂之下暗流洶涌。
容妄桃花眼里沒有一點兒光,復雜的眸色,似有委屈、有怨憤、有嘲諷……各種不為人知的黯淡心思涌動。
最終,他只是斂了眉目,依舊沒什麼表情地,輕輕拭去嘴角不知什麼時候又咳出的血跡,漠然答了一句:
「好,兒臣去為它尋獸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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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皺眉,「你真是一點也不像他。
「你這樣,遲早要被你父皇發現。你父皇最是疼愛阿鈺,他要是知道你是假的,本宮也要被你牽連。」
「他已經發現了。」容妄淡聲。
「什麼?什麼時候?」皇后立馬慌張起來。
「剛剛。你來之前。」
皇后眼睛瞪大了,「皇上什麼反應?」
容妄淡淡道,「沒什麼反應。我斷了晟王一只手,還閹了他。父皇沒什麼反應。」
他抬眸,眼里盡是諷刺。
皇后這才注意到四周滿地都是血,難以置信,「就算你父皇沒什麼反應,你傷了晟王,貴妃也會來找本宮麻煩的。」
越想越生氣,皇后忽然哭了起來,揚手給了面前的小兒子一巴掌,哭喊:「當初死的為什麼不是你?」
容妄本就蒼白的臉,挨了狠狠的一巴掌,泛了幾分薄紅,加上又溢出嘴角的血跡,看著既狼狽,又哀艷。
他滿眼復雜地看著皇后離去。
雪落無聲,梅枝暗放。
我躑躅在原地,不知道要不要出去,容妄看起來,好像需要一個人安靜地待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