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寄聲氣笑,瞪我:「我是個東西?」
我不禁莞爾,抱著他的臉使勁地啃,鄭重其事地告訴他:「你是我老公。」
這一招屢試不爽,程寄聲受用極了,心甘情愿由我揉捏折騰。
他這人,身體里流淌著的血液有股子對伴侶恪盡忠誠的好,半點不帶虛假。
我有時也會疑惑,他是怎麼能日日做到極致。
程寄聲同我說起他的父母親,這是他鮮少愿意提及的過去。
他細細說起,年少記事起,便從未見過他父親大聲和母親說過一句話。
程老先生是個粗人,可他就是再生氣,寧愿扇自己巴掌都不會和妻子吵上一嘴。
小時候程寄聲皮,母親性子又軟,管不住他反而氣得自己掉眼淚。
因為這事,程寄聲沒少被父親暴揍。
每每總是邊揍他邊罵:「「犢子,老子的女人你也敢欺負。」
伴隨著老父親的皮帶,程寄聲算是刻骨銘心地明白了一個道理。
自己的老婆得寵著,半點委屈都受不得,就算是親生孩子都不可以。
說完,程寄聲失神許久。
料想是想起父母親,心中多是愧疚難過和不舍。
我故意逗他:「原來這事也可以遺傳啊,那以后,你兒子要是惹我生氣,你會替我揍他嗎?」
程寄聲被我惹笑,罷了,一本正經地說:「我會把他的腿打折。」
談話幼稚又好笑,我哈哈大笑和他鬧成一團。
幸福裝點的日子,令人欣喜地走到我們的一九九七。
這一年,香港回歸。
程寄聲是不大愛看電視的人,這晚卻早早守在電視機前。
他骨子里刻著祖國情懷,十二點國旗準時升起,窗外慶祝的煙花霎時絢爛。
煙火炸響,光影錯落入屋內,他輕擁我入懷。
這個晚上的程寄聲,眼里倒影的火花如天上星河。
情話炙熱惹人心尖顫然:「香港回歸,你在我懷里,這是我人生最璀璨的時刻。」
20
一九九七,是屬于我們的一年。
這一年的秋天,我驚喜地發現身體里孕育了新的生命
程寄聲在最初的喜悅之后,更多的是擔憂。
我自是明白,他心疼我。
在他看來,生孩子這事,男人便是再心疼也不能分擔半點疼痛。
所以,之前偶有話題提及孩子,程寄聲曾認真說過:「有沒有孩子都不重要,咱可以不生。」
我哪肯啊。
被幸福包裹著的日子,我偶爾也會想起那一份九九年的尋人啟事。
我那麼明確,自己永遠都不可能離開他。
但又惶恐,若是天命不可違呢?
倘若如此不幸,我真的注定會走,總要有人陪在他的身邊。
而且,這個男人,他值得我為他生一個孩子。
懷著這般惶然的心思,我異常珍視這個新生命。
程寄聲幾乎暫停了工作,待在廚房的時間越來越長,變著法子做各種各樣好吃的。
得他照料,我幾乎沒什麼不適,反而日漸圓潤。
我一邊嗔怪,一邊嘮叨著趕緊照幾張好看的照片,免得以后圓了難看。
程寄聲特意拿出少年時玩過的相機,我嫌棄自己氣色不佳,非得他給我拍了一組黑白照片。
拿到照片的那一瞬間,我是欣喜的。
他確實是有些拍照的功底的,每一張照片里的我都是我不曾見過的自己的模樣。
但看著看著,我便又蹙了眉。
這組照片,似曾相識。
很快我便想起來了,是了,我見過的,在那一份一九九九年的尋人啟事上。
原來,這照片是程寄聲幫我拍的。
我盯著手中的照片,腦海中亂糟糟地想到一句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這個念頭的出現,使我惶恐難安,下意識抬頭去看程寄聲。
秋日的陽光金黃色,靜靜地鋪滿窗臺,他垂頭在看照片,唇角微微上揚,眸中盡是珍愛的情意。
我的心頭蒙上一層陰霾,久久揮之不去。
很難想象,如果我失去他,我該怎麼辦?
也不敢去想,我要是走了,程寄聲當如何?
這幾年啊,我們努力地把彼此融進自己的生命,虔誠相愛憧憬著未來每分每秒。
分開對我們來說,是多麼殘忍的事。
程寄聲察覺到我的異樣,抬頭問:「是不喜歡嗎?」
不敢讓他平添憂慮,我忙斂去情緒,胡亂找了個話題:「沒有,我只是在想,你喜歡男孩女孩?」
這問題倒也合適宜,程寄聲不作他想。
沒什麼遲疑地答道:「女孩。」
「為什麼?」
「像你。」
被人偏愛,從來都最能療愈人。
我極力淡去心中不安,更加小心仔細地呵護那個即將到來的孩子。
九七的冬天,早早下起了雪,我身子懶,窩在沙發上不愛動。
雪光明晃晃照亮窗臺的每一天,程寄聲就在鋼琴前安靜地彈上幾曲。
我常伴著悠長輕緩的琴聲入眠,青天白日也能得一個好夢。
在程寄聲身邊,時光溫柔得讓人沉醉。
便也忘了,這人間啊,原是有苦的。
21
冬末,雪依舊沒停的趨勢。
清晨我突發奇想,想去堆個雪人玩兒。
程寄聲拗不過我,把我裹得嚴嚴實實后,領著我上院子里過過堆雪人的癮。
不湊巧,剛出門就被廊檐下蜷縮的人影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