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死不情愿,捏著鼻子啃高考必背文言文。
又是一個周末,我們仨同時在院子里的陰影處乘涼,他背書,傅李批作業,我躺在老太太的搖搖椅里吃傅李帶來的西瓜。
我爸把語文書往桌子上一蓋,深吸一口氣,像是做好了心理準備才抬頭看我。
「媽,你都用這種眼神盯著我兩個星期了,說吧,什麼事兒?」
傅李也從一堆的試卷中抬起頭來看我。
我嘟著紅唇伸長脖子,在他倆的注視下吐出一顆西瓜籽,恰好落進不遠處老太太種的小蔥里。
那里已經有一堆西瓜籽了。
傅老師眼里有笑意,他端坐在老舊木房子的屋檐之下,手下壓著的卷子因為穿堂風掀起一個角。
明明什麼都沒做,就帥成了一幅畫。
我老臉一熱,把手里的瓜往傅李的方向遞了遞。
「傅老師,吃瓜嗎?」
屬實是我爸自作多情了,傅老師一旦來了,我哪兒還有心思盯著他看。
傅老師沒接我的瓜,只是讓我爸休息一下。
我爸歡呼一聲,一屁股坐到我旁邊的小凳上,拿起一塊西瓜,開始學我表演吐籽。
他不知道,這個玩法,其實是他教給我的。
我瞅著憨瓜一樣的老王,很難想象以后他會因為慕容集團的一句「天涼王破」而被逼得跳樓。
雖然他白手起家,不像慕容集團是地頭蛇,但是也不是一朝一夕說破產就會破產的。
當時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們家破產的時候我只是在公司掛了個職。
雖然現在我已經在讓我爸努力學習換個人生,但也不排除二十多年后重蹈覆轍的可能性。
「你認識姓慕容的嗎?」我試探性地問我爸。
唯一的辦法就是告訴我爸這輩子也不要和姓慕容的接觸。
他噘起的嘴頓了下,點點頭。
「我同桌就姓慕容,你問這個干嘛?」
我瞳孔稍稍放大,手里的西瓜皮險些沒拿穩。
我爸那同桌是個妹子,可慕容集團的總裁是個男人。
我腦海中突然浮現了那個大背頭、花襯衫的弄潮兒。
不是吧……
23
想找的人,居然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我曾經一度不理解到底是什麼仇什麼恨,讓慕容集團對王氏趕盡殺絕。
王氏并不是慕容集團的競爭公司,兩家甚至有一些合作關系。
現在更加不理解了,弄潮兒看起來不是那種不講道理的暴發戶。
而且對妹妹很好的樣子。
難道我爸在學校欺負他妹妹了,所以他懷恨在心伺機報復?
我西瓜也沒心思吃了,抓著我爸盤問。
「王一新,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在學校欺負人家了?」
我爸滿嘴西瓜汁,給了個白眼。
「我欺負她干嘛?就一個成天只知道學習的小書呆子,有什麼好欺負的?」
他把西瓜皮往垃圾桶里一扔,抹抹嘴又坐回到語文書面前。
我不大信任地盯著他,想起上次家長會看到的一些小紙條。
女生的字娟秀可愛,讓我爸不要開小差好好聽講。
我爸龍飛鳳舞回復三個字:少管我。
又兇又直男。
似乎看出我的不信任,他朝傅老師努了努嘴。
「不信你問老傅,我什麼時候欺負過慕容夏。」
傅李扶了扶眼鏡:「慕容夏是我們班學習委員,平時很文靜,的確沒聽說他倆有矛盾。
」
「不過,」我爸攤開書,「你突然問這個干嘛?」
我沉默了一下,把手里的瓜皮摳出一個又一個指甲印。
「也沒什麼,就是昨天出門遇見一位大師。」
「大師掐指一算,說你這輩子不能和姓慕容的有任何瓜葛,否則財運不濟。」
唯物主義解釋不清楚的,那就只能交給玄學了。
反正讓我爸遠離一切跟慕容這個姓氏有關的人和事就對了。
我爸和傅老師聽完后沒什麼反應,非常默契地低頭干手頭上的事。
傅老師沒反應我理解,為什麼我爸也沒反應。
我不死心,湊到他邊上扯開他的書勸他。
「兒砸,要不你換個同桌,換個同桌就財運亨通。」
結果他說我庸俗,世界上比錢重要的事情多了去了。
我萬萬沒想到,我爸年輕時,也是一個視金錢如糞土的驕傲青年。
這和我印象中那個告訴我「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的王總好像不是同一個人。
想起那個一把鼻涕一把淚嚷嚷著破產要跳樓的某人……
我勸他再考慮一下,否則真的會后悔。
他讓我走開,不要打擾他背書。
傅老師也勸我說算命是封建迷信,要相信唯物主義。
我一言難盡,有口難言,只好退一步叮囑我爸千萬對她同桌好一點,不要欺負人家。
他敷衍地點頭,繼續埋頭啃書。
這段時間,他好像更加喜歡學習了,一開始不情不愿,現在努力起來也很拼命。
可能是傅李上次說的話起了作用,他只有好好學習,將來才能給自己喜歡的人想要的生活。
而他喜歡的人,也就是我媽。
可我媽,從頭到尾都沒有喜歡過他。
我沒把上次見到劉婕的事告訴我爸,擔心他受不了這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