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似乎在吐露著難言的秘密:「一旦入魔,天上仙神,地下妖邪,不如你所愿者,盡可殺之。」
「叛你者,殺之;毀你者,殺之。」
「小蓮花,仙界不容你,人界亦無你的容身之處。」
「在這世道,仙不如妖,神不如魔,不如統統斬個痛快。」
「天上地下,就此橫行。」
「不若入魔——」
24.「長羨。」
這聲音在黑暗中此起彼伏,仿佛要將我淹沒。
我睜不開眼,只是不由覺得好笑:「依你所見,難道我入魔之后,便能打敗所有仙神?這還是魔族嗎?」
「……」那聲音似乎沒有想到我會這麼說,只沉默片刻,方又緩緩響起,「你入魔道,早在你出生于這個世上的時候便已經決定了。」
「當年大荒時候,天賜諸境界,我早已有所料……」
我難免想起重凈說的那句話。
雖然我并不知道我現在的狀態是什麼樣子的,但是我確實已經用上了全部的仙力進行自爆。而這之后的寥寥數語,卻也如煙云一般飄蕩至我的耳內。
我本應該消失在這個天地之間,不留痕跡。
此時想起那些話,再兼之這個聲音的誘惑,我緩緩道:「所以,你們覺得我入魔,是上天注定、理所應當,是不是?」
說到這里,我不由笑出了聲:「所以,我出生時,就已經注定要入魔?——這是誰規定的?是重凈,還是你?還是說……」我頓了頓,聲音變得無比嘲諷起來,「我被剜心、被挖眼,甚至還要獻上我這一身仙骨,這一切,難道都是為了我的入魔之道?」
「……不錯。」那聲音淡淡回應我。
我沉默片刻,不斷回憶著從前經歷的事情,輕飄飄地說道:「好啊,我入魔。
」
但還沒等那聲音說話,我又戲謔道:「是不是你覺得我會這麼說?」
「我偏不入魔、為何你們以為我要入魔,我便要入魔?就算你是高高在上的天,也沒有這個道理。我想要成為什麼,都是我自己去決定。我要搶回我的心我的眼,也只想用我自己的力量自己的努力,我不相信我只要入魔便能天下無敵。倘若當真如此,那全天下的人、仙、神干脆都入魔去好了。」
我淡淡笑著:「難道你以為我不知道?入魔之后,視陽光如毒蛇,一輩子只能屈居于黑暗之中。我啊,我可不想這樣。我喜歡光明的一切,喜歡陽光、喜歡生機勃勃,我雖然能夠承受黑暗,但我更向往光明。」
「就算你被剜心、被挖眼?」那聲音聽不出情緒,只問我。
「魔之一出,天下禍亂不遠。」我緩緩道,「我不會用我自己遭受的苦難,去懲罰與我苦難無關的人。」
「我的仇,就算要報,也是我自己去報。」
這一片黑暗中,似乎再一次被沉寂所統治。
就在我以為將要陷入長眠之時,那聲音又響了起來:「長羨,這個名字是扶桑為你而取,你當真喜歡?」
「……我為什麼不喜歡?」我笑了笑,「名本無錯,錯的只是人罷了。更何況,我的確有許多羨慕的事物。比如,蓮毓。其實有些時候我也不得不承認,我很羨慕她。還有其它的,很多美麗的、明亮的,我都很羨慕。你看,我的欲望就是這麼這麼大,但我也不想去遮掩這種欲望,所以長羨這個名字,和我很相配,我很喜歡。」
「我喜歡這個名字,是因為它本身合我心意,而不是因為取這個名字的人。
」
「……」
「長羨。」
那聲音輕輕喚了一遍我的名字。
與此同時,我的眼睛微微睜開,在這片被黑暗占領的空間中,突然像是燃起了閃爍的亮點。
亮點所到之處,黑暗被驅逐。
于是自我開始,光亮一點點蔓延開來,恍若身處天空之中,黑夜散去——
白日將明。
那只蝴蝶,翩躚而至。
「長羨。」
「我賜你一切如初。」
「包括萬年前的記憶。」
那聲音,似妖似邪似仙又如神,匯聚天下萬物,慈悲而寬和,寬和方盛大——
是「天」。
25.「最初的樣子。」
大荒時分,天創諸境界,三神君就是在那時候誕生。
三神君中最強大的重凈掌管生命力旺盛的大地,其次的扶桑掌管仙界,最后誕生的東君是三神君最特殊的存在,被授予了輪回之職,司春、司火。
自重凈誕生以來,天最初的意志便是「蒼生」,而繼承了這一意志的重凈,也從來將「蒼生」放在首位。
那時候的重凈還在并不名為「深淵之沼」的地方,而在萬年之前的這里,便已經有了極寒之水的存在。
某一日,極寒之水中先后生長出了兩朵含苞的蓮花——
一白一黑,恰似陰陽。
玉白的蓮花年長,如墨的蓮花年幼。
這種大荒期間誕生出來的天地靈物,一旦出生,三神君便必有感應。
彼時「天」已進入了沉睡。
而最為年長的重凈,在那時便已經有了某種感應——
與這兩朵蓮花有關。
萬年后的災禍、萬年后的平復,都與這一黑一白的蓮花有關。
那麼,災禍和平復,分別印證在哪一朵蓮花上呢?
三神君中感應最強烈的莫過于重凈,他站在極寒之水之前,沉默許久說道:「陰陽之分,恰如此蓮。
」
此話已足夠鮮明。
但三人實則也并不敢篤定,因此這兩朵蓮花在某種意義上而言,都得存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