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我似乎也被換到了另一個空間,像是就寢的地方,有適宜的溫度與柔軟的被褥。只是踩在地上,仍是冰涼。
我的身體其實已很不好。失去了眼睛與心這三顆最為重要的蓮子,我能察覺到如今的身體,就如同枯葉般搖搖欲墜。
每至夜晚,當我合上眼休息時,都能察覺到一股滾燙的氣息。
那氣息就近在咫尺。
而后會有人的視線,貪婪地一遍又一遍描摹著我的面容。
我知道是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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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從我醒來的那一日之后,除了那位據說是我從前師尊的扶桑以及長生,我就再沒有感覺到其他人的氣息。
長生似乎很不愿意我出去,他黏得我越發緊了。偶爾他會在我的要求下陪同我一起出門,雖說我也不知道是去哪里,但能夠出門,就已讓我本疲憊不堪的身體得到一絲放松。
這日,我正倚在欄桿上,長生就站在旁邊,將手上的像是魚餌的東西交給我。
「姐姐,你還記不記得?我小時候,最愛用這些東西來投給池中的魚兒吃,你說這在下界叫做魚餌。」他握著我的手,將那些魚餌放在我的掌心。
我收回手,用手指輕輕抓了點魚餌,感受著那粗糙的質感,我淡淡道:「抱歉,我不記得。」
「……」長生沉默了一會,又像是笑了起來,「沒事姐姐,長生都記得,長生會一一告訴你的。」
我可有可無地點了一點頭,而后轉過身,將那魚餌一下一下地扔進池子里去。
微微蕩起的漣漪,是輕微的水聲。
而長生就靜靜地站在旁邊,用那灼熱的視線,似乎在一筆一劃地勾勒我的五官。
正在這時,長生身上又傳來了上次一樣的聲音:
「神君,是我,蓮毓。若聽到這些話,能否請你來見我一面?」
蓮毓。
我挑了挑眉。
還未等長生說話,那聲音又再一次響起:「聽師兄說,此次我醒過來,多虧了神君拿來的……」
這句話還沒有說完,便猛地被長生掐斷了。
「這聲音有些耳熟。」我投著手上的魚餌,笑了笑說,「蓮毓。好名字。」
長生笑得似乎有些勉強:「姐姐,是位故人,我們先回去吧。」
我懶懶地摩挲著粗糙的魚餌,漫不經心地說:「你先去吧,我就在這待一會。」
「可是姐姐……」長生的聲音里有一絲慌亂。
「你若不放心,捏個結界便是。」
長生沉默了一下,而后說:「姐姐,我不是這麼想。」見我沒有回答,他只能輕聲道:「那姐姐,我先去一趟,你在這里……不要亂走。」
在他消失的一瞬間,我便感受到了結界。
我淡淡笑了笑,索性將手中的魚餌全部扔在了池子里。
「嘩啦」一聲。
很安靜的氛圍。
不知從哪里來的風,我微微閉上眼睛,卻感到眼上像是落下了什麼,顫顫巍巍的,很輕盈。
我動了動眼睛,那東西就又輕輕飄起來落在了我的鼻尖上。
我伸出手來,在鼻尖的位置輕輕觸碰了一下——
似乎是只蝴蝶。
這蝴蝶并不畏懼我的觸碰,它的蝶翼柔軟而潔凈,在我的手腹下微微地顫動著。
是一種微小生命的顫動。
「好癢。」
那蝴蝶像是聽懂了,又撲打著雙翼停落在我伸出的手指上。
我低下頭,雖然仍舊是一片黑暗,但卻像是能夠看見這手指上的蝴蝶一般,盈盈的,應該很溫柔。
我愣了愣,也不管這蝴蝶是否能聽懂,便低著頭笑著說道:「從前在深淵之沼,靈物最不喜歡接近我,就算我化作本體也是。這里應當是仙界,難道仙界的靈物會格外喜歡我一些?」
這蝴蝶便在我的手指上微微動了動。
在那一瞬間,我仿佛能夠看見它的模樣。
像一團光。
可就在下一秒,我身旁傳來了腳步聲,與此同時我手上的重量也消失了。
蝴蝶似乎飛走了。
這氣息與長生的不同,讓我想起醒來的那一日,感受到的溫柔與冰冷。
或許在這個人的身上,溫柔與不近人情,并不對立。
「你是扶桑?」
我將手收了起來,而后彈了彈袖子,轉過了頭看向那個方向。
那人的腳步在離我還有一些距離的時候停下了。
他淺淡的,宛若山澗流水的聲音,輕輕響起:「東君說你失憶了。」
這聲音很耳熟,也很好聽,但我并不喜歡。
「東君?」我若有所思地開口,「你是說長生?他不是叫這個名字麼?」
「長生,是你給他取的名字。」他緩緩道,「長羨,你當真失憶了嗎。」
我不以為意地又轉過頭來,向著池水的方向看去:「我沒有失憶。」
話音未落,那人似乎腳步往這里又走了一步。
「我應該只是把想忘的都忘了吧。」不緊不慢地,我笑了笑說道:「可能這段記憶對我來說不是什麼好東西,那我不要也罷。你,包括那個長生或者是東君。」
「……我是你師尊。」扶桑的聲音有些異樣,但我聽不出來是為什麼。
我摸了摸少掉一顆心的胸脯:「長羨……我在深淵之沼時并沒有名字。這個名字,難道也是你給我取的?」
我緩緩念著這個名字,不由笑了笑繼續說道:「這個名字挺好的。」
不遠處的人并沒有再往前走一步,他似乎在看向我這里:「你近來身子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