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他睡著了,大半夜偷偷爬起來,解決這個緊迫的大麻煩。
天有點黑,水也很涼。
我哆哆嗦嗦地搓衣裳,凍死了。
忽然看見水面上漾起一陣漣漪,好像有一條黑影子在水底下飛快游動。
冷風乍過,腿脖子寒毛倒立。
我聽見「嘶嘶,呲呲」的聲響。
好像有什麼滑溜溜的、冰冷的玩意兒從我腳底下鉆過。
我屏住了呼吸,動也不敢動,垂下眼,看腳底下。
借著微弱的月光,看得分明。
一條透綠的蛇在腳底下的草叢游動,忽然停在我腳邊,嘶嘶嘶地吐著紅信子。
我咽了咽口水。
千萬不要打草驚蛇。
我假裝若無其事地往邊上走了幾步。
綠蛇還沒做出反應。
我拔腿就跑。
誰知道,絆到一塊石頭,摔了。
眼看著綠蛇咻咻地躥上來。
滑溜溜的濕冷纏上我的腳脖子。
完蛋了。
沒有完蛋。
沈玄澈出現得很及時。
蛇被他丟回溪里頭。
他本來伸出手想摸我的頭,到半途,忽然清醒了似的,又悄悄把手縮回去。
可他的聲音還是很溫柔,溫柔得我想哭。
「沒事了,不哭了。」
他總是哄我,叫我不哭。
我也不想哭的。
我努力地把眼淚咽回去。
他還不認得我,我不想讓他覺得我很嬌氣、很軟弱、很沒用。
我在模糊的淚眼里,忽然看見自己手上還拎著濕嗒嗒的東西。
剛才沒來得及扔。
他也順著我的目光望過去。
紅色的肚兜,滴答滴答直往下淌水。
我恨不得用眼神讓肚兜就地燃燒、消失。
他落在紅色肚兜上的眼神,也跟著火了一樣。
好燙。
他慌張地轉過身去。
他說話結結巴巴:「對不起......」
最后,他背對著我,陪我洗完了衣裳。
除了可怕的蛇,這個晚上是一個溫柔的晚上。
天上的星子浸在水里,撲閃撲閃的,特別明亮。
失憶的沈玄澈,耳朵很紅,說話還結巴。
我好高興。
我們吃飯的時候,音音來了。
她跟沈玄澈說她的灶臺太潮濕了,點不起來火。
于是她跟我們一起吃飯。
沈玄澈認真地挑魚刺,夾了一筷子魚肉,停在半空,有些猶豫不決的樣子。
音音紅著臉把碗端過去,笑著說:「澈哥哥對我最好了,知道我愛吃魚。」
那筷子魚肉落在音音碗里。
我看了一眼沈玄澈,他也正看向我。
他的眼神有些迷茫。
我對他輕輕一笑,低下頭扒飯。
「澈哥哥,你吃這個。」
「音音,你多吃點,不用照顧我,我自己來......」
「不要嘛,我就喜歡給澈哥哥夾菜,也喜歡澈哥哥給我夾菜,這樣吃飯好像更香了。」
真煩,誰還沒有個手夾菜了。
音音好吵,好像蒼蠅一直在耳邊嗡嗡嗡。
我好想叫她閉嘴。
可現在澈哥哥不是我的澈哥哥,我又不能亂發脾氣。
要是得罪她,說不定他會把我趕出去。
算了,忍一忍吧。
我只好埋頭扒飯。
其實我也好想吃魚肉啊,這魚從溪邊捉上來的時候活蹦亂跳,吃起來一定很鮮嫩。
可我不想抬頭看他們郎情妾意的樣子。
討厭死了。
「誒,澈哥哥,你不要光顧著我,給細妹夾點魚肉吃吧。」
音音儼然當家主婦招呼客人。
我是客人。
他和她是主人。
有一筷子魚肉落到我碗上。
「多吃點......」沈玄澈的聲音很輕。
這一筷子肉是魚眼眶下那一圈嫩肉。
我最愛吃的。
沈玄澈夾給我,我本來應該高興的。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高興不起來。
很難過。
我把魚肉夾回他的碗里,對他微微一笑:「謝謝,我自己來。」
他眼里的光黯了黯。
音音又笑著說:「哎,都是我不好,忘了,男女授受不親。」
這個音音,還讓不讓人吃飯了。
我推開凳子,站了起來,「你們慢慢吃,我吃好了。」
我害怕看下去,又喪失了信心。
給扶湘的信鴿已經送出去了,她什麼時候找過來呢。
扶湘學過醫,或許,她可以幫我找回我的澈哥哥呢。
我沿著溪邊走了一會,估摸著他們該吃完飯了,就想回去幫忙收拾。
一轉頭,沈玄澈站在不遠處,那雙漆黑的眼靜靜地望著我。
有時候,這雙多情的眼眸會讓我產生錯覺,以為他記起來了。
我趕緊伸手揉一揉眼皮,又對他微微一笑,「吃好了?」
他輕輕點了點頭,又忽然問我:「剛才的飯菜不合口味嗎?」
我疑惑地望著他。
他的目光不自然地望向別處,輕聲解釋道:「我看你剛才沒怎麼吃菜。」
失憶后的沈玄澈對誰都很關心。
我搖搖頭,垂著眼望地面,「哦,我不餓。」
他沒有作聲。
我偷偷瞟了他一眼。
他垂著眼眸,神色黯然。
感覺他不太高興。
好像也是。
如果我燒了飯菜,別人不捧場,我也會不高興。
我連忙哄他:「澈......沈大哥,我是真的不餓,你做的飯菜,很好吃的......」
他的神色和緩了。
「那你晚上想吃什麼,我多做點......」
他輕描淡寫一句話,我所有的委屈都不見了。
「還是想吃魚......就剛才那個魚......」
他輕輕笑起來,「還有呢?」
他的笑容差點讓我覺得,好像提什麼要求都可以。
我在心里偷偷說:
還有,不要叫音音跟我們一起吃飯了。
她好吵啊。
我對著他笑:「沒有了。」
結果,我們很早很早就吃晚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