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媽媽為你做了打算,那我就不擔心了。今晚也別回去了,讓你爸好好想想自己干的是不是人事兒。你先吃水果,我去把床給你鋪起來。」
手機響了,我爸給我打了電話。
「媛媛,你在哪兒?」
「在大姨家。」
我猜他要跟我道歉,或者最不濟,應該要喊我回去。
但是他停頓了片刻,說:「你先在大姨家住一晚,明天早點兒回來,跟阿姨賠禮道歉。」
我以為我聽錯了,難以置信地問:「你說什麼?」
他壓低了聲音說:「你今天太過分了。阿姨為了趕回來給你開門,提前下班了,被她巡查領導看見了,回頭得挨批。你不但不領情,還對她大呼小叫的,你不該跟她道歉嗎?」
我冷冰冰地說:「她提前下班是為了接她女兒,我在家門口等了她兩個小時也沒見她回。至于大呼小叫,她沒告訴你吧,她把媽媽的相框摔碎了,還動我的私人信件。既然阿姨這麼懂道理,那先讓她給我道個歉吧!」
說完,我就把電話掛了。
好氣,真的好氣!
放狠話歸放狠話,總不能一直待在大姨家不走。就算大姨不介意,我也不能把家讓給那對母女!
第二天一早,我正準備殺回家好好地跟他們理論,中途卻收到導師的微信:媛媛,這幾個數據辛苦你跑一下,后天給我。
科研「民工」是很卑微的。
看見導師的消息后我就蔫了,認命地拎起行李箱回學校,去實驗室跑數據。
期間,我爸真就一個電話也沒打給我。
反而是大姨問我到學校了嗎?生活費夠不夠?有沒有好好吃飯?
或許我是該感謝有繁重的科研任務的,如果沒有它填滿我的生活,我也許會一次次地心冷:有了后媽,親爸也會變成后爸。
再次接到我爸的視頻電話,是在冬天。
他先寒暄了幾句:「媛媛,羽絨服要不要給你寄過來?」
指望你寄過來,我恐怕已經凍死了。
我沒吱聲,卻留意到他身后的家門開了,有個人從門口走過來。
是張雅,穿著媽媽買給我的羽絨服!
因為是媽媽買給我的最后一件衣服,我根本舍不得穿,一直放在衣柜里。
我快瘋了,問我爸:「張雅穿的是什麼?是從我衣柜里拿出來的嗎?」
我爸一邊調整了視頻鏡頭的角度,一邊戴上耳機:「沒有,你看錯了,那是我給她買的新衣服。」
我怎麼會看錯!那件衣服給我剛剛好,給張雅卻太大,誰買新衣服會買大整整一個號?!
鏡頭之外,我攥緊了手指。
我爸轉移了話題,說:「媛媛,你媽媽去世前給了你一張銀行卡,那里邊有多少錢啊?」
如果是以前,我肯定直接告訴他了,但現在我對他多了防備:「你問這個干什麼?」
「爸爸想買套房子。」他訕笑,「城西新開了個樓盤,位置好,又是學區房,以后肯定能大漲。你幫爸爸湊個首付,以后還你。」
「你連首付的錢都出不起了?」我難以置信,「你之前留著換車的錢呢?」
爸爸起身,看樣子是走到陽臺上去了,還拉上了陽臺的推拉門,顯得小心翼翼。
鏡頭一晃,照到了他的白頭發。
我在憤怒之余,又生出一絲悲哀。
在自己家都要躲著打電話,我不在家的日子,他恐怕也過得沒那麼順心如意。
「媛媛,這話你別跟其他人說。你劉阿姨的弟弟之前包工程,被老板騙了,賠了許多錢。工人的工資也發不出,都找去他老家了。
你劉阿姨整宿整宿地睡不著覺,求我借錢給他救救急。你說,這錢我能不借嗎?」
我打斷了他:「你借了多少?」
他眼神躲閃:「20 萬。」
我再問:「他寫欠條了嗎?」
「都是自家人,談這個多傷感情。」
我氣笑了。
我們家這個十八線小城市,20 萬可以說是很多人三四年的工資了。這一大筆錢借出去卻沒有欠條,這跟白給有什麼區別?
「你有錢借給他,沒錢買房?既然你沒錢,你買什麼房?」
他嘆了口氣:「媛媛,我想要個兒子。」
我余怒未消,沒想明白這其中有什麼邏輯關系,反問:「所以呢?」
「你劉阿姨說,沒有保障,她不敢生孩子。一套寫上她名字的房子,才算保障。」他說。
窗外的夕陽很耀眼,照在我爸溝溝壑壑的臉龐上。
令我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
許久,我找回了我的聲音:「你都 50 多了,還生兒子,家里是有皇位要繼承嗎?」
3
我爸媽有三套房。
一套是爸爸單位的房子,他可以住到退休,但只有居住權,所有權是單位的。第二套寫了爸媽兩個人的名字,媽媽去世后,其中有一定比例屬于我,爸爸不能繞開我售賣。第三套是媽媽全款買下的,她去世前把房屋過戶給了我。
所以,劉阿姨急不可耐地想買一套房,大概是看出來,我爸名下沒有任何可以獨立處置的不動產。
她煽風點火,先用借錢的方式把我爸手頭的現金挪走,然后打起了我的主意。
之前那些無關痛癢的小手段也就罷了,涉及切身利益的事,萬萬不能忍。
這周五是大姑家表姐的婚禮,表姐早早地就跟我說,要讓我做伴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