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和開始,他都游刃有余。
我含淚發出一條他永遠也收不到的消息:時硯禮,其實我挺恨你的。
但不及愛意千萬之一。
9
故事的開始,是多年前的那天。
大名鼎鼎的時教授實驗室招助理,來應聘的學生排成一條長龍。
許多人是慕名而來,而我,是因為窮。
那天,負責面試的老師看到我戴著助聽器,甚至沒多說,便把我拒絕了。
她只說我不適合,倒也算委婉。
但我還是從她眼中看到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嫌棄。
其實這樣的場景我見過很多次,委屈談不上,就是莫名地紅了眼眶。
許是因為這種偏見,來自于一個我敬重的老師。
我垂著頭轉身離開時,不經意撞在了一個人的身上,慌亂間抬頭,對上了一雙幽邃沉靜的眸子。
辦公室空曠,傍晚夕陽鋪天蓋地,他略顯清瘦的身影染上一圈薄薄的橙光,融入夕陽溫柔旖旎。
他的手穩穩扶著我,短暫的目光交接,他微微皺了眉。
身后的老師恭敬地喚他:「時教授。」
時硯禮朝她禮貌頷首,目光落在我手中的簡歷上:「為什麼想來實驗室當助理?」
我愣了愣,反應過來后,低著頭窘迫道:「窮。」
勤工儉學成了我大學時光里不可或缺的事,時硯禮的實驗室助理,是最優選。
雖然自力更生沒什麼好丟人的,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出來,少女的自尊心作祟,仍然窘迫難堪。
手中的簡歷被抽走,時硯禮帶笑的嗓音低低落下。
「嗯,我招助理,是因為懶。」
恰到分寸的風趣,引得周遭笑聲一陣。
他看了眼我的簡歷,目光重新回到我的身上,禮貌專注:「方彌同學,我們一定可以很合拍。
」
「方彌同學」這個稱呼從他唇齒之中出來,卷著溫柔的暖意襲向我。
被人這樣溫柔相待,便想用更多的溫柔,回饋贈與。
少女的心動,是夏日曠野驟然燒起的火,燒成燎原之勢。
時硯禮清冷安靜得近乎孤僻,不喜歡人群,不喜歡陽光,實驗室里關著他大半的時光。
藏身在黑暗中的人,專注耀眼如燃燒的白日焰火。
我曾在無數個黑暗里,看到了那團火。
他不愛說話,居多時間都在沉默思考,一天下來,我們通常只有寥寥幾句對話。
饒是這樣,在他身邊時間長了,我們還真有了說不清的默契。
他一抬手,我便知道他要什麼。
我一看他,他便知道我在想什麼。
他說我愛哭,其實也對。
跟在他身邊那四年,哭鼻子的事我沒少干。
哭什麼呢?
他做實驗時不小心燙傷了手,我得紅眼睛。
他一進實驗室,晝夜不休連軸轉,我想起看過的那些猝死的新聞,勸他不聽,就又要哭。
他病了,我守著病床前時,更是不停地抹眼淚。
或許他知道的吧,這個小姑娘不是個愛哭鬼,后來常哭,是因為心疼他。
但紳士如他,從未有過逾矩。
那幾年,他用最溫柔的姿態,無數次慰藉了我孤苦寂寥的靈魂。
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卻每每總會在我的眼淚中妥協。
我一紅眼,他準能乖乖聽話。
雖然許多次都會碎碎念:「我這是給自己找了個小祖宗啊。」
這是時硯禮為數不多可愛的瞬間,生動鮮明。
以至于后來我總能輕易就想起來,那樣鮮活的他,勝卻人間所有山川日月。
那幾年啊,是我們的時光。
我們的距離,比任何人都親密。
可我們,不是戀人。
10
和時硯禮斷聯后,我連續請了幾天假。
不知道該怎麼紓解情緒,索性尋了一個午后,獨自驅車去了墓園。
挺意外,有人比我先到了。
女人聽見腳步聲,微轉過頭,眼圈有點紅。
我的記性一向很好,電光火石之間,便想起了多年前我和時硯禮表白后,被他叫到家里的場景。
是了,她當時就靠在時硯禮的肩,喚時硯禮「阿禮」。
他們親密的樣子,是那天晚上給我的第一個打擊。
「方彌。」女人微啟唇,竟然喊出了我的名字。
我無意探究她怎麼知道的,輕點了點頭,把懷里的一束向日葵放在黑色碑下。
「你還記得他喜歡向日葵呢。」女人看了我一眼,表情有意外,有欣慰。
「他不喜歡花。」
時硯禮家里和實驗室,從沒有多余的東西。
有天我去他家的路上,經過一處賣花的小攤,突然心血來潮,想著買束花裝點一下環境,他的心情或許能舒暢些。
便拍了一張照片發給他問:時教授,你喜歡什麼花啊?
他回得干脆:都不喜歡。
我不禁失落,隔著屏幕,他竟似乎察覺到了我的情緒。
又頗像是哄人一般說:我有認真在看圖片,覺得里面向日葵最好看,就它吧。
這之后,向日葵便成了他家里常客。
時硯禮常坐在窗前安靜看書,小案幾上黃色的向日葵迎風舒展。
時光靜好得讓人流連忘返,在我的腦海里停駐。
「怎麼會有人不喜歡花呢?」女人笑道。
頓了頓,她接著說:「我弟弟那人,很煩人吧,喜歡什麼從來不會說。
」
「弟弟?」我驚愣住。
「是啊,親生的呢,可他和我都不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