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煞白著臉,眼眶發紅,急斥道:「閉嘴。」
他笑了,笑著笑著,忽然額上青筋迸發。
「嘶。」他神色痛苦,按住額角,卻放肆地笑,大笑著。
「怎麼,臻觀,你以為,不說就能當做沒發生過嗎?」
「你在怕什麼?」
「閉嘴。」他身體里發出另一個低沉狠戾的聲音。
他額間的朱砂一會亮,一會暗,一瀑青絲,也忽然呼呼飄飛,末梢漸漸染上雪色,一寸寸,最終全化為銀發。
佛龕安靜了。
「小殿下,沒事了。」他眉間的朱砂淡了下去,眼眸又恢復清冷了。
他伸出手來抱我,我撐著雙手往后退,避開他。
抬起眼,與他對視。
「滾。」
「不要碰我。」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面色慘白。
9
短暫沉寂,固執的臻觀沒聽話。
「貧僧會走,不是現在。」他聲音發沉,不看我,只是單膝跪著,壓制住我踹他的腿。
就在他微涼手掌觸碰這一瞬間,「鐺......鐺......鐺......」
佛龕前的風鈴泠泠作響,蓮花床邊的金蟾香爐,檀香裊裊。
腦子一下嗡嗡起來,潛伏的那抹熱騰地竄燒起來,熱得難受,而他的手恰好很冰。
「滾。」我懊惱低斥,可佛龕里回響起女子纏綿柔軟的聲音,我的。「臻觀,我好熱......」所有惡毒的話都被那滾滾火焰燃成灰燼。
最羞恥的事發生了,我紅著眼,跪坐起來,拉住他的手,引著他撫上前襟,聲音柔媚又沙啞:「臻觀,你好涼啊,貼貼我吧......」
潭鏡浮現詭異的畫面,新嫁娘哭著,跪坐在男人膝上,不知廉恥地牽著男人的手,男人神色微沉,被她拉著,身子前傾,如瀑銀發散落下來,掩住瑰麗艷色......
「小殿下......別」他猛地按住我勾在他玉腰帶上的手,神色微澀。
「臻觀......」我委屈地望著他。
他遲疑地撫上我的臉頰,長眉微蹙,聲音沉又緩:「很難受嗎?」
藏書閣那時是因為畫的詛咒,現在又是該死的檀香。
眼睫濡濕,眼淚在打轉,可唇邊的小梨渦卻漾著,對著他諂媚地笑著:「求求你了,臻觀......」我探手貼在他冰涼白玉顏上。
他沉默地盯著我,眸色晦暗。
「臻觀......」我迫切地吻住他冰涼指尖,搖著他手臂,「好嘛,好嘛......臻觀,來啊,我已經是你的新娘了,吉時已到......」
聽見「新娘」二字,他眸色忽地深暗,眉間朱砂閃了閃:「小殿下,還愿意嗎?」他拂開我眼前濡濕的額發,啞聲問。
他也中了香蠱吧,否則不會這樣發問,當然不愿意。
一滴眼淚打著轉,滴落在他掌心上,我望著他眨眼睛,想搖頭,可是做出的卻是殷勤點頭的動作。
「愿意啊,臻觀,只要是臻觀,我都愿意。」我急急吻他。
他很快反客為主,捏住我下頜,碾壓上來,很冷的唇,無數冰塊消融。
「貧僧知道,小殿下不愿意......」心底閃過一抹驚喜,他看懂了,可下一瞬,「唔......」
「不止不愿,小殿下心里很厭惡貧僧。」他的嗓音啞得叫人發顫。
心中驚恐,他知我不愿,他也不愿,為何還,他還是臻觀嗎?又成了方才那個玄衣臻觀嗎?可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只能喊出他的名字:「臻觀?」
他囫圇應了聲嗯,捏著我的下頜,一下又一下接著親,聲似輕羽般鉆入耳畔來。
是他,臻觀,不是那個玄衣臻觀。
可為什麼會這樣?越想越恐懼,他也被同化了嗎?可恐懼并沒有任何用,我也不像我,不由自主弓起身,雙手插入他濃密銀發中,輕輕笑著:「臻觀,不會的,我怎麼會厭惡你呢,我愛你啊......我會永遠,永遠愛臻觀的。
」
不是這樣的,可身上的男人似乎信了,他一手撐著,稍微分開點距離,深深注視著我,眸中浮冰淺動,忽然唇角微撩,露出一個很淡的笑容,一種奇異熟悉的感覺浮現。
他纖長手指忽然扣上我的脊背,往上一托,腦中嗡的一聲。
「小殿下,對不起。」他的聲音無端地沉痛。
他眉間那滴朱砂燒成火焰圖騰。
唇上滲出清甜的血。
佛龕胭脂燈影時明時暗,那潭鏡中的水波幽幽蕩蕩。
檀香從肌膚的每一寸滲入,我在迷亂中生出錯覺,仿佛自己成了香爐上那一炷正在熱烈燃燒的香,煙霧繚繞,寸寸融化,融化在他的指尖上。
他輕呵一聲,香便燒得更烈,不留余地,本著毀滅的熱烈而去,無數次顫抖,灰燼抖落。
不知何處傳來鐘聲,在那悠長緩慢的回韻中,昏暗迷離的光影下,他沉默著,一點點將我臉頰上水淋淋的淚都吮盡了,我躺在他的臂彎里,
我躺在他的臂彎里,昏昏入睡。
10
做了個夢,一樣貼滿雙喜的洞窟。
新娘趁新郎沉睡,從身下取出符咒,貼在他額上。
新郎原本溫柔的白玉顏忽然變得痛苦扭曲,額間火焰淌下血來。
佛龕口亮起燈,一個手持畫筆的白衣女子出現。
「王,她是人族的公主,接近你,就是為了殺了你。」
新郎銀發飄動,雙眼微紅,掐住身下的新娘。
「你一直在騙我。」
她掙扎著,呼吸漸漸困難,眼里涌出眼淚。
「沒,沒有......」
「臻觀......你信我。」
他神色松動,緩緩松開扼住她咽喉的手。
白衣女子急切道:「王,別被她騙了。」
就在這時,佛龕外響起人族喧雜的聲音:「小殿下應該已經得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