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紅衣童女飄著停在我眼前,眼珠子烏森森的,嘻嘻打量我:「姐姐,你也想當新娘嗎?」
「想啊。」我看著她,莫名脫口而出。
她嘻嘻笑得更歡,朝我湊過來,向我伸出手,攤開掌心。
「姐姐,我請你吃糖啊。」
我茫然伸手去接。
「別接。」低沉的嗓音在耳邊浮起。
一道白光忽現,手上的佛珠微震,很淡的檀香味再次縈繞在鼻尖,我清醒過來,迅速縮回手,紅衣童女一下被白光彈開。
我轉臉一看,臻觀回來了,他半攬著我,我嗚嗚地撲向他的懷抱:「好可怕啊,臻觀......剛才你去哪了?」撲了個空,方才的臻觀只是個幻影,我傻了,對著空蕩蕩的大霧喊,「臻觀?」
「小殿下。」他明明能答應我。
「臻觀,你出來,我害怕。」我一邊抹眼淚,一邊循著他發出聲音的方向尋摸過去,每每看到他,卻都是虛影,回回撲空,沒有人。
「別哭。」他低沉嘆息聲在四面八方響起,仿佛有微涼的指尖觸過我的眼淚。
「為什麼我看不見你?」
「......」他那邊的聲音斷斷續續,「 ......不要摘下佛珠。」
他的聲音消失了。
「臻觀?」
城樓上一點微火在昏暗夜色中忽忽亮起,剎那一燈傳萬燈,茫茫燈海中,無數經幡簌簌搖動,濃霧消散,曲橋、紅白隊伍同時消失。
街市繁華,路上行人熙來攘往。
「梔梔,發什麼呆呢?喏,你要的糖葫蘆。」
眼前出現一串鮮艷糖葫蘆。
我愣愣地抬頭,眼前人是國公府世子,顧景然,跟我從小玩到大的。
「臻觀呢?」
顧景然疑惑地皺起眉:「什麼臻觀?」他一邊說,一邊探出手來摸我的額頭,搖搖頭,「沒發燒啊。」
「顧景然,你為什麼會在這里?」
「你傻了,不是你鬧著要出來玩,你皇兄讓我帶你出來玩一趟,玩完這一趟,回去準備成親了。」
「成親?誰跟誰成親?」
他握住我的手:「你跟我啊,行梔梔和顧景然啊。」
「不對。」我茫然掙開他的手,搖搖頭,試圖理清現在的情況。
「顧景然,我被困昭陵寺,是誰把我救出來的?」
我記得是皇兄讓顧景然跟我一起出來玩,然后有一天晚上,顧景然喝醉酒,闖進我的房間,犯渾要吻我,我抓了花瓶把他砸了,然后自己跑出來,誤入昭陵寺。
后面,我一直都跟臻觀在一起啊。
他再次捏住我的手腕。
「梔梔,你昏了頭了,什麼昭陵寺,你一直都跟我在一起啊。」
我搖頭,掰開他的手,凝視他的眼:「你騙人。」
不可能的,臻觀一定存在的。
「我騙你?那你問她。」他指向身后的人,我的貼身隨從阿寧。
她擔憂地望著我:「小殿下,這些日子我們一直都跟世子爺在一起啊......小殿下,你是不是又把夢弄混了。」
我臉色微煞,下意識撫了撫手腕,空蕩蕩的,佛珠,那串佛珠呢?我惶惶低眸去看足踝,一串金鈴鐺安然無恙地系著。
「好了,別鬧了,梔梔,你要的糖葫蘆,快吃吧。」
我接過來,低頭咬了一口,又甜又酸。
顧景然神色微松,撫了撫我的肩。
我茫然地望著陌生的佛陀城,燈火煌煌,心中惶惶。
臻觀,他從來沒有出現過嗎?
我又陷入夢魘。
夢見一個新娘,她在燒畫,剪嫁衣,砸鳳冠,歇斯底里,忽然,她朝我望過來,咬著丹紅指甲,輕幽幽笑起來。
「臻觀不要我,一樣也不要你。」
「你好可憐啊,小殿下......」
我低頭一看,自己身上也穿著紅嫁衣,鮮血一樣淋漓,臉上淌滿眼淚。
「為什麼他不要我。」
7
我在一陣鈴鐺聲中醒來,頭疼欲裂,什麼又都不記得了。
正趕上元夕放燈節,鬧市懸放燈火,雜陳百戲。
我纏著顧景然出去逛,不說找人,只是提著燈,目光暗自搜尋白色僧袍的蹤影,人潮中總有幾個白衣僧人閃過,我追上去,卻沒一個是他。
路上行人都在談論,少城主終于回來了。
空中乍然響起烈烈煙火聲:「行人避讓。」
城門如畫軸緩緩展開,浩浩蕩蕩寶馬香車魚貫而出。
「少城主千福。」
行人如潮涌動,呼啦啦朝兩側歸攏而去,齊齊跪拜。
我站在燈彩中央,望向最前方的鎏金鍍彩鸞車,呼吸有些凝滯。
鸞車上的男人,生了一副臻觀的模樣。
可他不再是一襲勝雪白袍,而是錦衣玉袍,上玄下纁。
眉間那點朱砂,比光火還艷。
「臻觀......」我盯著他,低低呢喃。
他居高臨下,望下來,直直與我對視。
我有些恍惚,他是不是臻觀?
臻觀不蓄發,而眼前的男人,一瀑落拓青絲,以一條紅帶虛挽著。
他并不端坐,只斜倚著,單手托腮,壓在膝上,一副放蕩不羈模樣,盯著我,唇角掠著一抹輕慢笑意,那雙向來清冷的丹鳳眼不知何故,尾端抹淡紅,無端生出幾分妖冶。
那麼像,又那麼不像。
「避讓!姑娘!快避讓!」耳邊響起急促慌張喊聲。
我才反應過來,怔怔后退幾步,可鸞車已奔至眼前。
「來不及了。」有人驚叫。
眼前閃過一抹玄色,有人勒住我的腰,帶著往一側避讓。
城樓上煙火紛紛,零落如雨。
我抬眸,碰上那雙清冷丹鳳眸:「臻觀」。
我緊緊抱住他,害怕他再消失。
他的唇微抿不動,可我分明聽見那道溫醇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