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觀師父......」我無意識地喚他。
「嗯。」他淡淡應答。
睡意與恐懼不斷交替,總是迷迷糊糊睡了,又忽然驚醒,喊上一聲臻觀師父,等聽到那聲淡漠的回應,又昏昏沉沉睡了。
循環往復,不知是第幾次又驚醒,睜開眼發現他守在了床邊,正閉目養神,那一聲臻觀師父被我咽回去,我盯著他的側顏,目光凝在他那淡粉薄唇上,不知為何,吻那幅畫的觸感一下子在這漫漫黑夜清晰深刻起來,手指無端抬起來,緩緩撫向那張唇,有些顫抖,可好奇像瘋漲的藤蔓,試試,心底有個聲音一直在催促,試試看,活生生的人,和畫中人,一樣嗎?那種感覺一樣嗎?
指尖不偏不倚碰上他的唇,冰涼,柔軟,濕潤,與畫中人一模一樣,心顫得厲害,他忽然睜開眼,直視我,眸底暗色涌動。
我慌亂收回手,卻被他捏住手腕。
「女施主,做什麼?」他的聲音微啞,白玉顏隱在陰影中,眉間那點朱砂卻紅得奪目,閃著炙熱的光。
我面紅耳熱,壓低聲音囁嚅道:「我不是故意的......剛才好像有蚊子,我想幫你趕走......」
他目光微動,似乎想說什麼,忽然蹙起眉,掌風一過,滅了火燭,扯落床幔,抵住我手腕,俯身覆上來,他身上淡淡檀香鋪天蓋地壓下來,那張緋唇離我的唇很近,我呆住,心跳如鼓擂,低聲呢喃:「臻觀師父......」
他搖頭:「別呼吸。」
3
我咽了咽口水,心跳得慌亂。
嘶拉,門窗同時傳來被破開的聲響,森森邪風灌進來,空中迅速涌起一股腥臭腐爛味。
「屏住呼吸。」
他微涼的氣息再次拂過唇邊,耳廓跟著發燙,我急忙屏息。
腥臭味越來越濃烈,床幔慢慢現出一道黑影,一具剛腐爛的生尸,烏稠稠一團,渾身冒著汩汩膿液,它直挺挺地舉著雙手,空蕩蕩的眼眶盯著前方。
我忍不住攥緊臻觀的前襟,不小心將他拉得愈近,他長腿重重壓下來,我低眸掃一眼,嵌合緊密,要命,緊張又恐懼之下,臉頰像沸了般。
他垂眸瞥了我一眼,眸光微動,微微后仰,想拉開點距離,突然又是撕裂一聲,那雙腐爛僵直雙手驟然往前一劃,破開青色床幔,探進來,恰好停在他一掌距離處。
臻觀不動了,我仰著,恰好望見他喉結微動,一滴晶瑩的汗濺落下來,濺在我臉頰上,沿著下頜,朝領口內滾落下去,碾壓過一寸寸隱秘肌膚,渾身一震,與他的目光相碰,他眸光清冽,純凈無瑕,而我在他那雙明澈眼眸中,瞧見自己眼眸迷離,羞恥的感覺涌上來,我慌張移開目光,望向最上方的生尸。
它偏著頭,平移著雙手,左左右右搜尋著,鼻翼扇動,似乎在嗅什麼。心跳得猛烈,方才慌亂中憋住的一口氣,根本不夠用。
「呼。」忍不住了。
那雙枯手如鐵刃,立刻朝下揮,一雙大掌飛快掐住我的腰,一裹往里翻滾,唇上壓下來冰涼柔軟兩瓣云,眼睛忽然被覆上,陷入黑暗,一股充沛清靈氣息強勢猛烈涌入口中,灌入胸腔......
我像即將溺斃的人,幾近貪婪地吮吸新鮮靈氣,淡淡檀香淹沒了一切,熨在腰上的掌心微涼,唇上的云瓣淺覆微碾,逐漸充盈,一點酥麻綿軟如滴墨入水,自四肢百骸迅速蔓延開。
我忽然意識到什麼,一片漆黑中,腦子嗡嗡作響。
眼前再次詭異閃過畫面,被推倒的書架,紛亂零落的書畫,佛珠扯落,鈴鐺搖晃,「臻觀......」一聲聲低喘混著嚶嚀......
白袍幾經沉淪,捻動玄色佛珠。
恍惚又聽見那冷冽低吟聲。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頭頂傳來陰森森嗚聲。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
閃過的畫面如泡沫一個個破滅,思緒被撕扯著回到當下,又是一陣劇烈響動,又來了好幾只生尸,它們嗚嗚交談,床板一側傳來抽離聲,濃烈的腥臭味漸漸遠去,門窗哐哐作響,砰砰砰又關上了。
寂靜許久。
唇上的綿軟驟離,眼上的遮掩同時撤離。
初見微光,有些模糊,我揉了揉眼,近在咫尺的緋唇鮮艷欲滴,愈顯白膚雪色,殘余的酥麻感還在灼灼發作,突然有點理解那個偏執成狂的女畫師了,對著這樣一個和尚,很難不心動......
「臻觀......」我仰著臉,低喚他一聲。
啪,床裂了。
混亂中又被顛了個身,摔在地上,沒有半點疼痛感,再看,身下的男人一手撐在碎板上,一手環著我,而我伏在他身上,微仰著臉......
他低眸望向我,我抬眸睨向他,面面相覷,靜默片刻。
「臻觀......」我動了動唇,不想叫他師父了,叫臻觀順口多了。
他蹙眉,嗓音清啞,隱忍道:「先挪開。」
「啊?」臉再次燒紅,我飛速移開,雙手撐著,緩緩坐起來,「那個,臻觀,剛才你......」我舔了舔唇,那柔軟的觸覺就像烙印,沾上了就忘不掉了,有點上癮,我猶豫著該怎麼問,他吻了我誒......
他單手撐著也坐直了,盯著我,眸色暗涌,眉間那點朱砂閃著影影綽綽的光焰,似乎領悟了我未問完的后半句,輕輕啟唇:「......」
玄色佛珠突然閃出微弱金光,他眉間那點紅焰瞬間熄滅,眼眸又恢復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