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最喜歡的粵式早茶。
蝦仁火腿粥好吃得我恨不得把勺子也咽進去。
「我特別喜歡這個!」我打破沉默,開始尬聊。
「嗯,我知道。」
「你怎麼知道?我爸告訴你的?」
「不是,」姜乾胳膊肘撐到桌子上,笑道,「是我和叔叔打聽到的。」
我被逗笑了,「這有什麼區別?」
「有,」姜乾那雙眼睛直直地看過來,薄唇輕勾,「我覺得這樣能讓你看出我用心。」
我沉默片刻,
「哇塞,這個粥里有蝦仁誒。」
對面的精神病莫名其妙地笑出了聲。
「蘇和也喜歡這個。」我悶聲道,拿勺子把粥攪來攪去。
姜乾卻忽然沉默了下來,過了許久,我聽見他略顯艱難的聲音,「蘇和?」
我點頭,
他的笑容開始勉強。
我見過太多這樣的表情,已經開始麻木了。
每次我提起蘇和,我爸爸、媽媽、身邊的人,就總是這副表情。
好像蘇和是多麼見不得光的朋友似的。
他們似乎永遠理解不了蘇和和我。
就好像我們倆是天底下最怪的人。
19.
我們先去店里拿了訂好的、給我媽的化妝品。然后又去某個店里買了套保健品。
「這個是給誰的?」我戳戳保健品禮盒的繩子。
「劉阿姨。」姜乾微微側頭和我說話。
「誒?」
「作為感謝,」他用氣音低低地笑一聲,那雙桃花眼眼皮微垂,長長的睫毛掃下來,眸光軟和,「我得好好謝謝劉阿姨,是不是?」
我又咽了口口水,胡亂點了點頭。
20.
我們去拜訪了劉阿姨,劉阿姨開心得直夸我們是天造地設的金童玉女。
我趕緊夸回去說她兒女雙全子孫滿堂。
她更開心了,說我們命定良緣三年抱倆。
我趕緊擺擺手告訴她國家開放三胎了,讓她說話大膽一點。
姜乾只是在一邊笑,邊笑邊剝桔子遞給我,劉阿姨看了恨不得給我叫個滴滴直通民政局。
走的時候我一不小心被茶幾絆了一下,姜乾伸手拉住我,好險站穩身體。
但手沒有松開,
我心跳得有點快了。
21.
我回到家的時候,覺得有點不真實。
媽媽叫我吃飯,我敷衍地搖搖頭說吃完了。
她一聽說是和姜乾吃的,面色立刻溫柔下來,讓我愛干嘛干嘛,轉頭吼我爸吃晚飯。
我踢掉拖鞋,把自己窩到床上,摟著被子放空自己。
姜乾。
我其實以前聽過這個名字。
也不只是聽過啦,
我高中的時候坐在夏天的跑道旁,看我唯一的朋友在紙上寫過這個名字。
姜乾,
是帶我吃早飯的這個姜乾。
22.
那是高二的時候,大家都說一年級來了個特別好看的學弟,都有意無意地趴門外偷偷看過。
除了我。
我那時候過得不是很好,因為是住宿生,每天要自己打理起居,還要隨時應對老媽對學習的盤問,和同學們相處也不是太融洽,所以顧不上去看好看的學弟。
只是有一次,我的朋友去做運動會志愿者,檢錄運動員的時候,我坐在她旁邊,看過他的名字。
姜乾。
我順著手腕,看見他那雙手,修長、白皙、青色血管若隱若現,指甲干凈,骨節分明,指尖是有一點點尖的,按在桌子上,男生特有的、帶著力量感的漂亮。
「學姐,你是不是中暑了?」
我還沒來得及抬頭,一陣暈眩感襲來,我倒在了地上。
在醫務室醒來的時候,就沒再看見人了。
后來知道他是藝術生,
那雙漂亮的手拿的是畫筆。
再后來,
就沒什麼了。
因為我在二中的那個炎熱夏天,隨著好朋友的自殺,結束了。
23.
我是從高中那時候開始,有了失眠多夢的毛病的。高中生活比較忙,忙著學習,忙著和復雜的人際關系僵持不下。
蘇和——我當時的好朋友。
高中總是這樣,一定要有那麼一個手拉手的朋友。下課的時候、打飯的時候,至少自己不是一個人。
我是個軟弱的人,我依賴蘇和。
下課的時候總是我去第四排的座位找她,打飯的時候總是我先拉上她的手,被人欺負了,也總是我先和她掉眼淚。
她越來越沉默,總是趴在窗口看外面的天空。
而我總是站在她身邊,
直到有一天,她久違地語氣輕松,她說:「江江,我要休學了。」
我一個人站在體活課的操場上,手里還抱著剛從小賣部買回來的一大袋雪糕,冰涼地澆在胸口,我借著公示牌的遮擋,
嚎啕大哭。
24.
蘇和在高二選擇了轉為藝術生,去參加封閉式集訓。
她媽媽來辦手續的那天下午,她才告訴我這個消息。
我手足無措,
說真的,那一刻的被拋棄感達到了我此前人生的頂峰。
17 歲的江珈被拋棄在那個滾燙的下午。
17 歲的江珈羨慕蘇和終于脫離苦海的人生。
25.
「哈——」
24 歲的江珈從噩夢中醒來,凌晨兩點,恐慌尚存余韻。
我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百褶臺燈散著柔和暖黃的光,我伸手去拿水杯,杯旁忘了蓋蓋子的褪黑素「啪」
的一聲掉在地上,瓶子骨碌碌地滾了幾圈,定制的小熊樣式軟糖撒落出來。
摔倒了一片小熊,
可能是一個單元的小熊都被摔出來了,
罵罵咧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