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知道眼前這位落魄的少年將來會權傾天下,我也要向他退婚。
只因他登上至尊高位之日,便是我烈骨一具、火葬深宮之時。
他書房暗室內的千百張畫像,畫得皆是同一人,可留在他身邊的不過是一個替身。
僅是那個替身,便讓我輸得一敗涂地。
既然重生,我要斷他青云路,踩她入泥潭。
1
我將一紙退婚書扔在了他的腳下,迎著他震驚的目光,云淡風輕地說道:「我們退婚吧。」
「景詞,你是大病初愈在說胡話嗎?」他的眸光微變,可驚訝過后,又滿是自負,連半分慌張都沒有。
他也知我病了,可這一場病是因他啊,我為了替他尋祖輩留下的傳家玉不慎落水。
可諷刺的是,這不過是云陽公主與他打得一個賭。
那日的云陽公主斜倚亭臺,云鬢高聳、華服明艷,漫不經心地嘲笑著我的狼狽,「郁家妹妹,真是辛苦你了,這玉并不是顧丞的傳家玉,而是我的,我與他打了一個賭,沒想到你對顧丞果真是情深意篤,他贏了,這玉就當彩頭送給他了。」
世家貴女云集,而我一身狼狽,在眾人的嘲笑聲中慌忙退去,至此,郁景詞這個名字成了京門世家最大的笑話,所謂的高門貴女不過是未婚夫拿去向別的女人邀寵獻媚的踏腳石。
云陽公主是韓貴妃的女兒,整個京都最負盛名的女子。
城樓初見,他便丟了魂一般。
公主遇刺,他不惜以身擋箭。
……
我落水之后,尚在病中,他卻因公主一聲傳喚便扔下了我,轉而與公主在酒樓喝得酣醉。
那日我拖著病體立于人群之中,同那些看客們一起,看著他倆酒后相擁,互訴衷腸,我親眼瞧著他對公主毫不掩飾的寵溺目光,親耳聽著眾人的揶揄嘲諷。
「郁家嫡女這門婚事,怕是懸了。」有人調侃道。
「有了舉世無雙的美玉,誰還看得上瓦礫?」
公主是雕刻精致的美玉,而我只是邊角石料嗎?
我是他的未婚妻,可他卻從沒有在意過我的感受,京城世家上下,背地里將這作為笑談,流言紛紛,我是眾人口中的笑料,可他自始至終,從沒有站出來維護過我一句,反而讓陛下不要責怪公主,他愿意承受一切懲罰。
今日我退婚,這本是我與他的事,可云陽偏要做橫亙其間的第三人,裝模作樣地說道:「好妹妹,你千萬莫要因為我的荒唐事,壞了自己的姻緣,顧丞是難得的正人君子、如玉郎君,京城上下誰不羨慕你得了個玉人般的未婚夫,你可千萬不要一時沖動退婚。」
我眸光微凝,緊緊盯著她,只笑著問了一句:「京城上下都羨慕,那公主羨慕嗎?」
她的眸子看向了顧丞,又急忙收回了視線,好一個欲語還休。
「妹妹說什麼呢?就算再羨慕,這也是妹妹的人。」
她這話剛落,我感覺顧丞的眸光都亮了,似是等到了她的回應一般,目光難以再挪動分毫。
云陽想要拉上我的手,卻被我閃避躲開,她撲了一個空,跌坐在地。
她俯身揉著腿,秀美的眉尖微微蹙起,似乎在強忍著疼痛。
顧丞的眸光更加冰冷三分,似是想把我劃上三刀給云陽解恨一般,「郁景詞,沒想到你竟學會了害人,你這樣心機深沉的女子,今日要退婚也是因為攀上了新的高枝吧。
」
他與公主廝混一處,卻說是我另攀高枝了?
可我若真是攀龍附鳳之人,前世又何苦陪他從籍籍無名走到廟堂高位?郁家的門第,本就配得上任何高門世家。
「退婚還輪不到你開口。」他撂下一句話,轉而將云陽打橫抱起。
眾人親眼看著他抱著云陽離開郁家,而云陽沖著我挑眉一笑的時候,倨傲且得意,她勾著顧丞的脖子,似乎在炫耀著她的戰利品。
云陽從沒說過要他當駙馬,更不曾表露過愛意,卻讓他鞍前馬后、環繞在側。
她眉目流轉間,皆是女兒家的溫柔婉意,那一聲聲的「顧丞」,柔情萬千,讓他迷失在其中。
京都流言甚囂塵上,人人都道顧丞為了云陽公主不惜棄我而去。
我倒是成了被他嫌棄的那個。
而云陽被他放到了心尖,滿心滿眼地念著,似乎還不夠,就差頂禮膜拜、奉為神女了。
云陽的美,再度被被人提起。
還有些人覺得,我比不過云陽,輸得不冤。
畢竟,她是整個京都最負盛名的女子,世家子弟無不為她傾倒。
可顧丞,不過是她證明自己魅力的工具罷了。
如今的顧丞,雖家道中落,可他仍是京都出了名的美男子,文采斐然,精通音律。
世家女兒們,多瞧他幾眼,大概都會臉紅的。
可云陽,那般眼高于頂的女子,又怎會甘于下嫁一個落魄子弟。
她的驕傲,怎能允許?
若是十年后權傾天下的顧丞,那還是有幾分可能的。
可滿目愛戀背后的真相,大概會親手碾碎她的驕傲吧。
2
皇后于宮中設宴,而我恐懼深宮。
太和殿的石柱上沾著父親的血,白玉石階前匍匐的是郁家滿門,記憶中的熊熊烈火仍在燃燒,蝕骨之痛仍未消散,可是,那本該付之一炬的宮殿如今正巍峨屹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