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摩羯大魚
1
【故如初】
我的夫君溫知新,是個極溫柔的人。
哪怕是在床笫之間。
清晨的第一縷日光照進臥房,侍女在外叫起,他在我額頭印下一個吻,輕聲將我喚醒。
其實我早就醒了,還要裝作昨晚累著了的模樣,嚶嚀一聲,緩緩睜開惺忪的眼,對他嬌羞而笑。
晨起懶梳妝。
他先于我洗漱完畢,過來拿過我手中的釵梳,親手替我插在髻上。
“你今日都忙些什麼?”我在鏡中與他對視。
他是今上御賜親封的“天下第一皇商”,深受今上器重,平日事務繁忙。
“江南進貢的一批絲綢到了,我得進宮呈報一趟,或許再陪陛下弈一回棋,娘子呢?”他拾起我妝奩上層一根石黛,一如既往替我畫眉。
侍女掩嘴偷笑。
我跟著紅了臉,微微仰頭的同時,不著痕跡將妝奩最底下一層推進去,藏好那柄淬毒的匕首。
我道:“知暖說要上街逛逛,我想著天氣漸冷,是該給她添置幾件冬裝了。”
“你總是這樣慣她。”
“你就這麼一個妹妹,我不慣她慣誰去?”我說完,湊到他耳邊,不好意思地道,“你不也總是慣著我麼?”
他恬淡笑了,溫聲道:“那你凡事小心,穿厚些,別著涼。
”
侍女打了簾子,他三步兩回頭,道:“我盡量午時之前回來,陪你吃午飯。”
“好的,夫君。”
他一走,我原形畢露。
我的“貼身侍女”小丁走上前來,低聲道:“領主。”
“說。”
“今日巳時,東角樓街,西平王吳起。”
“……”我道:“奶奶個熊,樓主的心思越發不好揣摩了,什麼活兒都敢接,青龍也不知道勸勸她。”
我道:“一方藩王也是說殺就能殺的?”還是在長安最繁華的一條街上。
小丁:“所以才要領主您親自出馬,確保萬無一失。”
……行吧。
八方樓的規矩,向來是聽命干活,不問為什麼。
是的,相信你也看出來了,我的身份。
我除了是溫知新的妻,更是八方樓的四領主之一、負責殺戮的玄武。
我從妝奩底下抽出那柄未來得及掩藏的匕首,交給小丁,“找個地兒扔了吧,暖暖愛來翻我妝奩,別再扎著孩子。”
說誰誰到,門簾挑開,露出一張憨態可掬的圓臉,知暖輕快地走進來,道:“嫂子!”
十一二的少女,正是看什麼都稀奇的年紀,摟著我脖子說個沒完,從早起看到窗外的云雀說到冬日的第一場雪。
我捏捏她的臉,“吃早飯去吧,吃完了帶你上街。”
知暖歡呼一聲。
“聽說東角樓街上新開了幾家成衣鋪,咱們去那里瞧瞧。”
知暖再歡呼一聲。
溫知新一直想把他妹往大家閨秀的方向培養,可惜小姑娘偏越長越野,放著轎子不坐,非要自己走。
說逛街逛街,樂趣就在于逛,坐在轎子里走馬觀花,有個什麼勁。
我深以為然。
看她在前頭蹦蹦跳跳,跟在她身后面帶微笑。
巳時快到了。
我拉住知暖,進了成衣鋪,小姑娘對著眼花繚亂的衣裙入了迷。
這家鋪子生意極好,大姑娘小媳婦人擠人。
我囑咐侍女們看好小姐。
又對知暖道:“你在此間等我,不要亂跑,我去隔壁仙來閣買些點心。”
知暖壞笑道:“是給哥哥買吧?”
溫知新愛吃甜食,愛到令人發指。
我故作嬌嗔,“明知故問。”
說完,擠進兩個體態豐腴的姐姐之間,隨便挑了件素衣,借著試衣,將自己身上顯眼的華服換了,走出成衣鋪。
平西王吳起的儀仗已經到了眼前,他仗著自己行伍出身,從不乘車坐轎,騎馬趾高氣揚走在最前頭。
我拔下發間的釵梳,掰斷其中一個齒,擲。
梳齒沒入吳起太陽穴,一招斃命。
吳起從馬上栽下,街上人群頓時起了慌亂。
我不慌不忙將釵梳戴回發間,融入奔走逃散的人流。
我去仙來閣買了溫知新最喜歡的糖酥酪,返回成衣鋪,換回自己的衣裳。
知暖已經挑好了一大包裙子。
“嫂子,我會不會挑得有點多……”
“都買了。”我道。
反正也不是花我的錢。
【溫知新】
我的娘子故如初,知書達理,溫婉可人。
她出自小康之家,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會一手好女紅。
我身上所佩戴的香囊皆出自她之手,連陛下看了都說好。
就是身子骨柔弱了些。
所以我從來不敢對她用強,怕不小心把她碰壞了。
今日又是美好的一天。
我出了家門,直奔皇宮。
但我沒有去御造坊呈遞貢品禮單,也沒有陪陛下弈棋。
陛下沒有心情。
平西王吳起屢次在他肺管子上蹦跶,那老家伙依仗自己是兩朝元老,有軍功在身,和先帝御賜免死金牌在手,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他罪名包括不限于貪污受賄,豢養私兵,魚肉百姓。
一個藩王,把自己過成了土皇帝,王府規格比皇宮有過之而不及,還有謀反意圖。
陛下看了我呈上的證據,震怒。
“老匹夫萬萬不能留了,此事不宜張揚,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知新,你親自辦,務必讓他回不去西南。”
我道:“遵旨。”
“但是不能在京城動手,等他出了京郊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