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依稀記著那是個春天,那時候爹爹還有余力教書,便整日提溜著我一起去學堂。
我聽學堂里的小姐們說,城郊的花開得漫山遍野的,美得不似人間。
我本就是個撒野的性子,整日困在方寸的學堂,心兒早就飛出去了,便纏著太子和哥哥去城郊狩獵。
那時太子和哥哥也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年輕氣盛地想要贏過對方。
不過最后還是太子贏了,因為當哥哥的箭瞄準一只胖兔子的時候,一個圓溜溜的小姑娘突然跳出來捉住了那只胖兔子的耳朵。
千鈞一發之際,哥哥偏了下箭弩,利箭擦著小姑娘的衣襟,扎在了一顆矮樹上。
我在馬背上看著這一幕,被嚇得不輕,瑟縮著鉆進了太子懷里,還被太子嘲笑了膽小如鼠。
現在回想起來,才覺太子真是嘴硬心軟,嘴上嘲我鼠膽,手卻不停地拍我肩膀安慰。
小姑娘還不知何謂呢,提溜著兔子耳朵,笑得眼睛都沒了。
哥哥被氣得不輕,翻身下馬,便劈頭蓋臉地兇了小姑娘一通。
小姑娘被一頓兇,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我那個傻哥哥又手足無措地哄人。
我記得最后,似是哥哥帶著小姑娘去吃了糖葫蘆,才把人哄好。
原來當年那圓溜溜的小姑娘就是許嫣啊,有機會我定要跟她討教討教如何減肥。
7
太子走的第 19 天,我收到了哥哥快馬寄回的第一封書信。信中說太子率軍抵達邊境,將士們備受鼓舞,連下數座城池。
在信中,哥哥說一路走來的邊境風光,實屬中原難得一見,戰后定要帶我去走上一遭。
信上還說,太子與他,一切都好。
因著這封書信,我心情大好。
娘親說,我見信后開心得像是自己贏下了幾座城池。
我也不知羞,道:哥哥贏下的,便是我贏下的。
自從知曉了哥哥和許嫣的事情,我跟許嫣走動越發頻繁了。
收到哥哥來信,我便立馬遣了小廝將信中內容告知于她。
太子走的第 24 天,我收到了哥哥寄回的第二封書信。信中說太子率眾將士英勇奮戰,勢如破竹。
我喊著母親和許嫣去靈山寺為遠方的人祈了愿。
目光所及,炙南還是不遠不近地跟著。我也習慣了炙南的存在,如若此般能讓遠方的人安心,我倒是也少了些憂慮。
太子走的第 30 天,我收到了哥哥寄回的第三封書信,信中說我軍斗志昂揚,若不出意外,上元節前,定能班師回朝,與家人團聚。
許嫣也是個不拘小節的姑娘,我倆相處得十分投緣。
聽聞哥哥平安,許嫣更是開心得撒了歡,「還有月余,知珩哥哥就能回來了!太好了!」那
副笑起來沒了眼睛的樣子,倒是和多年前那個圓溜溜的小姑娘重疊了起來。
自第一次收信給許嫣帶了消息之后,這家伙便天天來我家里蹭吃蹭玩,美其名曰「想和硯硯玩」,其實大家都門清,這小丫頭不過是想「見信如面」。
太子走的第 42 天,這幾日未收到來信,過年的氛圍倒是濃厚得很了。
府里上上下下都在為了新年準備,好不熱鬧。
門口有兩個小廝正在準備掛燈籠,往年哥哥在家,門口這兩盞燈籠總是他來掛的。
我喊小廝將步梯搭好,哥哥不在家,我要親手把燈籠掛起來,等他們回來。
這不是太難的事情,我很快掛好兩邊燈籠,但倒退著下步梯的時候,腳踩的那根橫欄突然斷了,我從步梯上摔了下來。
兩個小廝嚇得不輕,連忙請來了大夫。
斷裂的橫欄劃破了我手臂上的皮肉,虧得冬天衣服厚重,都是些皮外傷。
爹娘都圍在床邊說我胡鬧,床邊擁著很多人,但我好像聽不到他們的關心和斥責,有種異樣的感受被無限放大,心里難受得緊。
第二天,許嫣跑來看我,我已經活蹦亂跳了,只胳膊上的傷口還疼些。
許嫣見我好端端的,疑惑,「憑你從小上房揭瓦的本事,不應該爬個步梯都不穩啊。」
「步梯年久失修,橫欄有些脆弱斷掉了。不過歸根結底,是我有些分心了。」
「想念太子了嗎?」許嫣也是知曉我對太子心意的,這些年怕是只有我自己看不清。
我有些臉紅,「小嫣你不知羞,我分神是想起往年這兩盞燈籠都是哥哥掛起的!」
許嫣笑得前仰后合,「你害羞個什麼勁兒,我想念知珩哥哥了,念著他快些回來。」
看著許嫣欣喜的樣子,我便壓下了自己異樣的情緒,沒再言語。
8
除夕夜這天,皇上在宮中設宴,邀請京中各位官員攜妻兒赴宴,共度佳節。
我和娘親都隨爹爹一同去了宮中。
宴席上歌舞升平,我卻無法安心欣賞,這粉飾的太平,總有種「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庭花」的頹敗之感。
我已有些日子沒見炙南,許是這些日子也沒怎麼出門的關系。
這次來赴宴,也是為了尋他,我總覺得他和太子是有秘密聯系的,已有半月未收到太子音信,實在讓我惶惶不可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