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縱是從小便與謝景知那般豐神俊朗的男子相伴多年,可如今頭一回得見皇帝天顏,竟是一時緩不過神來。
這便是真正的「龍章鳳姿,天質自然」了。
太后見他進來,笑著嗔怪了一句:「皇帝好些日子沒來哀家這坐坐了,今兒怎麼有空來了?」
皇帝側目往我所在的方向掃了一眼,我匆忙低下頭去,一顆心莫名地懸了起來。
皇帝同太后請了安,又道:「兒子今日才知曉母后患疾一事,是兒子不孝!」
太后笑道:「也不是什麼大病,且女子的隱疾,哀家也不好同你道訴。」
皇帝坐在了一旁,看向我的神情不怒自威:
「你能繼承你父親的醫術,朕心甚慰。」
「宮中雖有太醫,但皆為男子,宮里女子眾多,也不乏有女子患了隱疾諱疾忌醫的。」
「許家小娘子,你可愿來宮中太醫院當值?」
皇帝最后的發問,著實叫我懵了一陣。
太后在一旁笑道:「皇帝,你別太嚴厲了,她雖本事不小,可年歲還小,你瞧著這小臉蛋紅的,定是被你給嚇著了!」
皇帝一怔,深邃的目光在我的臉上流轉了片刻,臉上閃過幾分若有若無的笑意,叫我心頭更慌,我垂著頭,臉頰跟著發燙,又紅了幾分。
皇帝見狀,眸間的笑意漸深,言語也溫和了幾分:「朕并未下旨,你可全憑自己的心意回話,若是不愿,朕不怪你。」
我跪在皇帝跟前,叩頭謝罪:「濟世堂是許家世代傳承的醫館,許家祖訓,許家子弟不考功名,不入廟堂,一心專攻醫術,為世為民。所以,小女想留在濟世堂。」
皇帝聞言,神情頗為震動:「當年朕有心召你父親入宮,掌管太醫院,你父親亦是說了同樣的話。
」
最終太后給了個折中的法子,每月只初一、十五我入太醫院當值,平日里我還是留在濟世堂。
11
說來也是巧了,我頭一日來太醫院當值,皇帝便在御書房斥責了吳尚書。
吳尚書是個脾氣極臭的老頭,沒一會兒便氣的厥了過去,皇帝立刻宣了太醫。
我來到御書房時,碰巧謝景知也在。
謝景知神色復雜,似多次有話要同我說,卻又不敢在皇帝面前造次。
吳尚書不一會兒便醒了過來,還未來得及開口,皇帝神色狀似擔憂,可眼尾卻輕輕挑起,眼眸中還流轉著一抹促狹的笑意。
「尚書大人為國為民,勞心勞力,乃是朕深為倚重的重臣!朕允愛卿三日假,還望愛卿回去后,好生歇息,切勿太過操勞了!」
吳尚書聽聞這番話,差點又厥了過去。
這皇帝,哪里是給他假,這是打發他回府待三日,別再來礙他的眼呢!
我暗自掩唇沒忍住笑了笑,卻不料一道含笑的目光襲來,我一抬頭,便見皇帝在看我,我慌忙別過臉去,卻又對上了謝景知的目光。
我倒沒料到,謝景知的目光里竟多了幾分癡色。
皇帝看向謝景知,若有所思片刻后,唇角輕輕勾起,神色瞧著似笑非笑道:「許太醫退下吧。」
我急忙行禮,一顆心七上八下地退出了御書房,這剛踏出門檻一步,耳邊又聽見皇帝對謝景知道:「謝愛卿啊……」
皇帝仿佛是故意將語氣拉長了許多,聽著怪怪的。
更甚至,他在喊謝景知時,眼神卻落在我的身上,深邃的眼眸瞇起,一臉的意味深長。
12
次日我在濟世堂坐堂問診,謝景知忽然出現在了濟世堂。
他站在我面前,神色復雜地看著我,欲言又止。
我抬起眼眸,平靜地看向他道:「世子可是哪里不舒服?」
他緊蹙起眉頭,有些不甘道:「表妹如今與我這麼見外了,以前你都是稱呼我為表哥的。」
我笑了笑:「世子也說了,那是以前。」
謝景知的眼神暗了暗,又道:「短短數月,你的醫術竟得了皇上的青眼,往日我竟不知你有這麼大的本事。」
我打小愛看醫書,謝景知每每瞧見了都是一副不屑的模樣。
他時常掛在嘴邊的話便是:「這些醫書有何看頭,你一個女子,長大后終歸是要嫁人相夫教子的,總不能真的去醫館拋頭露面坐堂問診吧?」
不想,他當初的那些話反而一語成讖了。
想起我與謝景知當年過往,卻又恍如隔世。
謝景知忽道:「你自六歲便來了謝家,被當作謝家千金一般好生養著,你一個女子,如此拋頭露面成何體統?別再與我置氣了,回家吧,你先前住的院子我都給你留著呢。」
我看了一眼排在他身后前來看病的百姓,語氣淡漠道:「謝世子,我姓許不姓謝,我有自己的家!沒別的事,世子可否讓讓,您身后還有不少需要問診的病人。」
謝景知動了氣,冷哼了一聲:「我原本看在你我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上才來勸勸你,熟料你竟如此冥頑不靈!」
他怒氣沖沖的樣子我倒鮮少見,卻又聽到他道:「你果真如母親說的那般,心比天高,是我錯看了你!」
他說罷拂袖離去,看著他的背影,我重重地松了口氣。
離開謝家是我做的最正確的選擇,縱然相伴多年,但謝景知不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