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姐……別等了,世子一早便同臨安郡主到郊外踏青去了,不會這麼早回來的。」
我平靜地擱下手里的一本《黃帝內經》,轉而捧起桌上的那碗長壽面,一口一口地吃了起來。
云巧紅著眼:「小姐,面早就冷成面疙瘩了……」
我淡淡地笑了聲:「無妨,農人耕種不易,糟蹋了怪可惜的。」
今日是謝景知的生辰,每年這一日,他午時必來我院里用膳,而我都要親自下廚,為他煮一碗長壽面。
每每他吃我煮的長壽面時,雖動作文雅,但到了最后,連口湯汁都不剩。
只是今年,他不來了。
2
昔年,謝景知還是個稚子時便體弱多病,曾因為一場高熱,險些喪命。
后來,謝家請來一位道士給他算命,道士說,只有找個命格硬的女子,與他訂下婚約,將命格分他一半,方能保他平安。
那道士抬手一指,便指向了跟隨父親一同進謝府為謝景知診治病癥的我。
我父親是當世名醫,母親是謝家之女,早年便得了重癥,離開了人世,論親戚,謝景知是我表兄。
之后謝家來說過幾回親,父親始終不愿,不料,幾個月后,父親上山采藥,一個不慎跌入懸崖喪了命,自此我成了孤女。
謝家將我接來侯府,雖有目的,但也的確是有恩于我。
我打小便知曉,謝景知是我未來的相公,所以我一直視謝景知為最重要的人。
直到我將面吃了個干凈,云巧方才小心翼翼道:「小姐,您要是想哭,就哭出來吧。」
我笑著搖了搖頭:「哭又有什麼用,我一個孤女又怎能與親王之女相提并論?」
臨安郡主乃是靖安王之女,巧的是,與我同年同月同日生,我們有著同樣的命格。
彼時臨安郡主還小,又是靖安王老來得女,十分疼愛。
謝家雖是侯位,卻也沒那麼大的臉,敢向靖安王最疼愛的小女兒臨安郡主提親。
所以謝家將我接進府中,又訂下我與謝景知的婚約,只是退而求其次罷了。
我抬手又將方才被我擱下的那本《黃帝內經》拿起來,又問云巧:「善醫堂轉賣的價錢胡掌柜那邊談下來沒有?」
云巧眼中染盡笑意:「胡掌柜已經按照小姐您的吩咐,將善醫堂買了下來,如今也掛上了咱們濟世堂的牌匾。」
3
酉時,謝景知乘興歸來。
大老遠的我就已經聽到了他的腳步聲,他一進我的屋子,便自顧自地走到桌前,匆忙倒了杯水,一飲而盡。
我與往常一般,遞了個帕子過去,他接過帕子,擦了擦嘴角邊的水漬,笑道:「表妹可認得臨安郡主?」
我掩下心中黯然,淡淡地笑了笑:「去年上元燈節,我隨表哥出門時,見過臨安郡主一回,她很美。」
謝景知笑道:「相貌美還是其次,臨安郡主才情絕艷,是真正的內外兼修,姝麗之人。」
我深深地看了謝景知一眼,他從小就生的好看,如今更是面冠如玉、風度翩翩,加之他有功名在身,如今更是在朝為官,秉性真誠和善,京城之中,愛慕他的女子自是數不勝數。
在知曉謝家有意撮合謝景知與臨安郡主時,我便問過我自己,我對謝景知到底是怎麼樣的感情。
愛慕他是必然,因為我從小便知曉謝景知是我未來的相公。
然而,在得知謝景知或許要另娶她人時,這份愛慕卻讓我有些迷茫了起來。
謝景知又道:「臨安郡主不僅才情好,性子也好。」
我問了句:「這又是為何?」
他道:「今日去郊外踏青時,她得知今日是我生辰,便特意轉道去了附近的一個農戶家,約莫一盞茶的功夫,你知道她從農戶家里拿了什麼出來?」
他自顧自說著,滿目笑意,全然一副還未盡興的模樣。
「她竟然端了一碗長壽面出來,你都不知道,農戶家的面一點兒葷腥都沒有。」
「今日那面應當是我今生吃過的最難吃的面,卻又是最難忘的一碗長壽面。」
4
我隱約有些明白我的那些迷茫是來源于何處了。
因為一直都把謝景知當成我未來的相公,所以我習慣了事事以他為先,我以為這就是我對他的愛慕。
其實我對謝景知的感情夾雜了很多東西,最重要的兩個便是謝家多年的養育之恩還有我與謝景知多年相伴青梅竹馬的情誼。
忽然謝景知問我:「表妹,母親有意派人去靖安王府提親,你可否……愿意?」
他低下頭,一雙清澈的眼眸里流轉著期待的光亮。
他要娶誰本不該問我,但我與他本就有婚約在身,若我當真不愿,他與臨安郡主的婚事必要迂回幾分。
多年來,我相伴在謝景知左右,但凡他的要求,我從未拒絕過。
心頭的澀意越重,我其實看得越清楚,謝景知是在提醒我,我倆的婚約也該就此作罷了。
5
我命云巧將婚書拿了過來,當著謝景知的面,我笑道:「表哥的意思我明白了。」
說罷,我將婚書撕成了兩半。
謝景知見狀,眸光震顫,手足無措道:「表妹,你誤會了……我沒想讓你為我做到如此地步,我只是……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