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見我盯著手沒說話,以為我是疼了,又要回去煩醫生。
我攔不住,只好由著他去。
昏黃的燈光下,陸西琛的背影打在白色的墻上,顯得分外高大,我看著他和醫生扯皮,輕輕地撫摸著手上的疤痕,嘴角卻忍不住向上揚起。
可惜了啊,再也不能給他彈琵琶了。
夜里,醫生又給我多開了點兒止痛藥,讓我疼時就躲進睡眠里去。
可覺多了,夢也就多了。
我總能夢見陸東霆,他們把他開膛破肚,逼他說出軍火庫的位置,可陸東霆到死都只有一句話回給他們。
「風雨如磐暗故園,我以我血薦軒轅。」
他總愛說這樣文縐縐的話。
有一次哭著醒過來,就見陸西琛一臉古怪地看著我,眼神閃爍了兩下,可最后還是什麼也沒說。
我嚇得再也不敢吃止痛藥,生怕他察覺到什麼,不讓我待在他身邊了。
一轉眼就入了秋,出院后,陸西琛把我帶回了家。
不是他拿來藏我的金屋,而是魏嘉平住著的祖宅。
我曉得現在外面不安全,便也沒有反對什麼,指揮著用人回去拿了幾樣重要的東西,就跟他回去了。
看不上我的老將軍在我住院后不久去世了,魏嘉平也不是個愛惹事兒的性子,沒有給我添堵的人,日子過得不是一般的舒坦。
只有一點兒很奇怪。
從前我以為陸西琛不去小別墅時,都是歇在魏嘉平那里,可真正住在一起才發現,陸西琛好像從沒進過她的房間,兩個人的交往淡淡的,頂多是問一問「今天吃了什麼」。
真可謂相敬如賓。
臨睡前,陸西琛自然又來到我了屋里,他把我圈在臂彎,有一搭沒一搭地挑著我的下巴。
「小東西,醫生說,你現在應該運動運動了。」
摸到滾燙的身軀,哪里還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我困得厲害,不想搭理這茬,就隨口推辭說:「這一身疤多丑,難為你還不嫌棄。」
陸西琛「嘖」了一聲,翻身壓住我,在我腰上輕輕地掐了一把:「說什麼胡話,你為我遭了罪,我陸某人再不是個東西,也不會因為這個嫌棄你。」
我瞬間醒了。
甚至還有點兒心虛。
「明媒正娶的太太就睡在樓上,你怎麼……」
話沒說完,就被陸西琛打斷:「你讓我找別人?」
我只好換種陸西琛能聽懂的方式:「我的意思是,她腰細,屁股還大,肯定能給你生女兒。」
陸西琛恨鐵不成鋼,微微地揚起手掌,許久才落到我臉上輕拍了一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沒一句老子愛聽的。」
說完又翻身下去,背對著我躺下了。
就是那氣鼓鼓的背影好像在說:
老子不好了,老子要你來哄。如果你粗心大意沒發現老子在生悶氣,老子半夜不睡覺也要折騰死你!
河豚似的,瞧著還怪可愛的。
我笑笑,翻身抱住他的腰,微微地服軟:「那如果將來有女兒,能不能不讓她練槍?」
整天舞刀弄槍,難免傷著自己,反正女兒也不用建功立業,平平安安的就好了啊。
誰知陸西琛聽了扭回頭來,發了狠地壓住我,一邊解我的衣裳一邊挑釁道:
「就不!老子不但要讓她學槍法,還要讓她叫『陸開槍』!」
哪有女孩叫這個的!
完事兒后,我氣得三天沒理陸西琛,還是他后來手寫了一百多個好聽的名字讓我挑,我才放他進屋。
「老子就是太慣你,你才敢這麼囂張!」
我伸手推了他一把,嬌氣地說:「那你別慣,有的是要你……」
他直接打斷我,報復性地在我身上留下幾處曖昧的痕跡:「老子樂意慣,你管得著嗎?」
我「咯咯」地笑,被他拉著蕩進層層漣漪的春水。
我以為日子就會這樣過下去,可有些事并不是刻意忽略就不存在的。
7
立秋那天,魏嘉平跟我一起做梅花糕。
大戶人家的女兒到底是不一樣,捏個邊兒都跟繡花似的。
我把一個捏壞了的糕交給她補救,忍不住夸道:「將來我有女兒,一定照著你這樣養。」
溫文爾雅、知書達理。
魏嘉平笑笑:「我這樣的,鬧起來才不好管。」
說完,臉上又出現了那種哀傷的表情。
人一閑就容易八卦,我舀起一勺餡料,慫恿她仔細地說說。
魏嘉平淡笑了下:「也沒什麼可說的,不過是游園時驚了場夢罷了。」
「那……你們倆還挺浪漫的哈。」話里莫名其妙的酸意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魏嘉平沒想到我這麼直白,捏餡的手明顯一抖,差點兒臟了裙子,半晌才說:「阮小姐,你誤會了,那個人不是將軍。」
啊這……不是陸西琛?
「不過有一點兒倒是很像,他們都不喜歡我。」出口的話十分心酸,臉上卻仍舊掛著得體的笑,我看了心疼,又不知怎麼安慰她。
我突然想起陸西琛對我說過的話:「魏嘉平那種女人,放著不會出錯,用著未免太悶。」
察覺到我的欲言又止,魏嘉平投過來一個「沒事」的表情:「所以我很羨慕你,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
我暗道我喜歡的也不是陸西琛,可不知怎地,耳邊又響起他那夜說過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