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傳來了一聲清冽熟悉的回應:“嗯,何清,我在的。”
我慌了神,聲音里帶了哭腔。房間空空蕩蕩,只有浴室里的小音箱還是那樣不慌不忙:“嗯,何清,我在的。”
我鼻子一酸,死命咬住下唇,頭發沒梳臉也沒洗就跑出了門。
黃昏時分,晚霞飛滿半邊天,被我的眼淚一暈,滿眼刺目的紅。
我又想起接到小海領導電話的那個黃昏,他說小海出事了。
他的聲音像一只冰冷的大手,攥緊了我的心臟,讓我感覺渾身的血液都無法流淌。
而如今,同樣的黃昏,同樣的電話,只是主語換成了楊昱峰。
我跑得飛快,拖鞋都甩丟了一只,跑得氣喘吁吁,臉色發白。
小區大門外就有一個ATM,我狼狽地對著短信上的數字輸銀行卡號。
眼淚像不受控制一般往外冒,越發讓我看不清屏幕,越看不清我就越急,越急眼淚就越多。
我又急又氣,一邊拼命拿袖子擦眼淚一邊跺腳,帶著哭腔自言自語:“快點兒啊,你給我快點兒啊!”
然后我身后就傳來一個清澈又熟悉的聲音:“你干嘛呢?”
14
我回過頭,透過模糊的視線看見一個高高帥帥的男人就站在我身后不遠處。
我猛地拿袖子抹了一把眼淚,睜大眼睛再去看。
楊昱峰。是楊昱峰。
我愣了幾秒,便什麼都顧不上了,飛奔過去撲到他懷里,緊緊抱住了他。
楊昱峰被我撞了個趔趄,在我頭頂笑了起來:“怎麼了?幾天不見,想我想成這樣?”
我不說話,只是緊緊地把他摟在懷里,嚎啕大哭。
他很是意外,輕拍著我的后腦勺,聲音發得有些艱難:“勒得我喘不過氣了。
”
我不放手,越哭越兇,叫著他的名字:“楊昱峰。”
“嗯。”他聲音輕輕的,“我在呢。”
“楊昱峰,你別走好不好。”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好。我哪兒也不去。”他說話的時候胸口微微顫動,我把耳朵緊緊貼上去,聽著他砰砰的心跳。
我哭夠了,抬起頭來看他,左看右看把他檢查了個遍:“楊昱峰,他們說你出事了。”
他點點頭:“剛剛系統顯示你接到一個詐騙電話。”
我這才反應過來,剛剛的電話漏洞百出,但凡我冷靜下來,也能分辨得出是假的。
我有些難為情:“接電話的時候,我沒睡醒。”
“我還挺值錢。”他摸摸我的頭,“怪我,反詐宣傳沒做到位。”
我擦擦眼淚:“所以你是接到系統提示才來的嗎?”
“哪有那麼快,是我想見你。”
他看我一只腳赤腳踩在地上,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我睡衣外面,打橫把我攔腰抱起:“走,送你回家。”
殘陽縮進了高樓里,天色昏暗下來。
他的脖頸逆著霞光,像是從天邊染到了一片紅。
15
安頓好我,楊昱峰給我掖了掖被角:“快睡吧,我給你關燈。”
他一轉身,我就拉住了他的手:“能不能不走?”
他的背影僵了僵:“好。我睡沙發。”
燈光熄滅,我在床上輾轉睡不著,光著腳下床,悄悄從臥室里探出一個頭。
楊昱峰185的個子,蜷縮在客廳狹小的沙發上,看上去有些委屈,也有點滑稽。
他聽到了聲音,轉頭回應我:“我在呢。”
“楊昱峰……”我糾結地看著他,“我有點害怕……”
他在黑暗中輕笑起來,然后無奈起身:“我看你是在考驗我胖虎。”
他徑直走進我的臥室,坐在床邊倚著床頭,把一條胳膊枕在腦袋下面:“睡吧,我守著你。
”
我在另一側躺下:“楊昱峰,其實我騙了你。”
“嗯?”
“小海他,其實沒有出國……”
“嗯。”楊昱峰點點頭,“我知道。”
我驚訝抬眼:“你怎麼知道?”
“何清,我是警察啊。”他借著月光來看我。
“第一次來你家,你拿給我小海的拖鞋。可鞋面上的壓痕還沒有被撐起來,鞋底也一塵不染,明顯一次都沒有被人穿過。”
“小海衣柜里的衣服也都是全新的,有的還沒有剪吊牌。”
“如果他只是出國了,那你沒有必要在家里留這麼多他的日用品,包括一年四季的衣物。”
“你聽到墜江事故會手抖,聽見我洗澡的水流聲會害怕,不敢靠近游泳池,還有上次,你在江邊暈倒。”
“最重要的是,我第一次來你家,就在小海的衣柜里看見了你藏起來的救生員證,可你跟我說你不會游泳。”
“所以我去查了近幾年的檔案。”
“三年前,一起公路大橋事故中,一名實習交警跟事故車輛一同墜江,本來可以自己逃生,卻為了救出車上的人而溺亡。”
“那名交警,叫何晏。”
“何清,”楊昱峰用手擦去我臉上的眼淚,“何晏,就是小海吧。”
原來他一直都知道。
所以他每次開車的時候都會繞路避開跨江大橋,所以他會送我可以放在浴室的音箱,所以他會在那樣的黃昏時分,不聲不響地站在我家樓下。
他從未開口,卻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守護我。
我早已泣不成聲:
“我們從小就沒有爸媽。”
“他說不想讓我做兼職幫他賺學費了,他說他大二的暑假一定要去實習。”
“那年他才十九歲,他永遠只有十九歲。
”
“他走的那天還說,晚上回來要我給他做紅燒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