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體諒她急欲保住顏面的心情,畢竟人都有虛榮心,紀蘭從小嬌貴,自恃容貌武功高人一等,而身為八杰,更使她越發自信自滿。如今在天易門數百門徒。在心上人殷五的面前,居然連一個小女孩也打不過,焦躁的心情可想而知。
他對自己的未婚妻這種作為,除了同情憐惜之外,更多的是無奈。
誠實是一種艱難的試煉、紀蘭不肯對自己誠實,不肯對別人誠實,他就算再怎樣為她盡心,也改變不了她被逐出八杰的決議。
而莫愁呢?想到莫愁,他心中涌起疼惜和不舍。
那樣一個小姑娘,卻有如此勇氣,一肩挑起無心之下所犯的錯,毫無怨言。
她可以像紀蘭一樣閃避責任,指稱對方先施偷襲,自己為自衛才不得已出手,甚至可以夸大其詞,將紀蘭描繪成居心險惡、以大欺小,自己是年幼莽撞的苦主。但莫愁沒有如此做。
她只是在他房前跪著,祈求他的原諒,一句辯解也沒有。
想到那挺直背脊的嬌小身軀,方蓮生心中泛起溫柔夾著些微酸楚的情感,喃喃念道:“莫愁啊莫愁,你千萬得好好照顧自己。
第五章:
時光飛逝,轉眼過了兩年。
“渺渺煙波一葉舟,西風木落五湖秋,千里明月誰相念?蘆花適性自邀游。哈!想不到我秋莫愁也有吟風詠月的一天。
她身在客舟中,支著手肘,凝望天上明月。
只剩紫珠草了。她心中暗道。
這兩年來,她云游四方,一尋得醫治紀蘭的靈藥,便托天易門分堂的兄弟快馬送到總堂給她服食。
而高臥床榻,讓未婚夫悉心照料的紀蘭,大概不知這些不起眼的藥草,都是莫愁歷經車馬之勞、風波之險所得,不時要與采靈藥的武林客刀劍拳腳相向。
兩年下來,她身上多了大大小小十幾道傷口,面對江湖爾虞我詐,心性也多了幾分風霜深沉,已非往日那個興致來時客串俠女的秋府千金。
“聽聞紫珠草出于斷情山,而山主斷情老人孤僻乖戾,武功高深莫測,不少求藥不成而行竊的武林高手便斃于他掌下。”她自語。
她心中清楚,斷情山之行兇險無比,但是,為了醫好紀蘭的傷,就算送掉一條小命也在所不辭——只因這一切,是她欠紀蘭的,更深負了方蓮生諄諄善導之意。
“蓮哥……”她低聲呼喚著,語氣中有著深深的摯愛思念。
這兩年來,無論是車馬上、客舟中、旅店里她沒有一日不想起方蓮生。
腦中盡是他白袍衣袖的出塵身形,謙沖溫和的神態,俊雅容顏,溫和的雙眸,還有那和煦如春風的微笑。
兩年來,因為羞愧。因為責任感,她未曾踏入翰林府或天易門一步,每當她想家時,腦中就會浮現方蓮生溫雅的笑容。
千里明月誰相念?蘆花適性自邀游。她并不是隨風飄零的蘆花,因為,方蓮生溫暖寬和的心,就是她的歸宿。
每當旅途勞累,受寒病倒,或是朔風刺骨,身上傷口痛得厲害時,她總是咬緊牙關,勉力撐過,只因為有個人在天易門等她平安歸去。
明天就回天易門瞧瞧八杰吧!她心中下了決定。因為斷情山一行,她沒有把握能活著回來。
“哎喲,瞧瞧是誰回來了?兄弟們,快出來啊!咱們時常掛念的小朋友回來啦!”朱羽看到滿面風霜,背著小包袱的莫愁出現在旗居門口,忍不住大呼小叫起來。
接著大手拍拍她的肩頭,笑道:“前些日聽說你收拾了湘江二怪,顯然武功又長進不少。
她眉一挑:“那是采藥途中撞見他們欺壓善良,順手收了起來。
殷五徐步而出,笑道:“順手收了起來?莫愁,你口氣可不小喔!”
見到他身邊的寒月,她低聲問道:“蘭姐的傷怎麼樣了?”
寒月淡然道:“內傷幾乎痊愈,功力也恢復了三成,只要再服用紫珠草打通氣脈,便可復元如初。
她聽了,輕聲說道:“那我就放心了。
朱羽插口:“拜托喔,你這兩年除了幾種必需的藥之外,還不時差人送來人參啦、燕窩啦等名貴藥材,就算是公主也沒補得這麼好,她要不好也很難。
她淡淡地說道:“這是應該的。
門簾一掀,一人踏進前廳,她乍見來人,胸口一窒。
此人白袍玉帶,面容俊雅,額上一點紫砂,眼眸溫和清澈,正是令她念念不忘的方蓮生。
“莫愁,你終于回來了。
使她眼中浮起熱霧,見到他,才是真正回家了。
避開那盛滿關切的溫柔眼眸,她不自然地笑道:“好久沒為大家泡茶了。”說著便拿起茶具,著手泡茶,掩飾心中如波濤般洶涌的情思。
她拿起盛滿熱水的茶壺,忽爾左手腕傷口一陣抽痛,便顫了一顫。
一只修長的手適時將茶壺接了過去,她抬眼,直直的迎上了那雙每晚令她思之不可遏抑的溫柔黑眸。
“讓我來吧。”低沉溫和的聲音,使她心弦為之一顫,不能自己。
也許,她不應該回來的,見到了他的人,聽見他的聲音,更舍不得離開這溫暖的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