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你該知道,我不是怕你。」她臉色有些發白,憂心忡忡地看著我,「妹妹,我不跟你打啞謎,你是明白人,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
她嘆了一口氣,繼續說:「我知道,不論是王爺,還是你,你們都將我當作太后娘娘的羽毛。」
我看著她,一聲不吭,只靜靜地笑。
她頓了頓,繼續說:「可那位侯府貴女,她與太后娘娘,才是一脈血親。」
我何嘗不知,她怕的不是我,她怕晚芍。可我不能接她的茬,我絕不能將自己搭進去,哪怕僅有一絲一毫的可能。
「姐姐現在只該安心養胎。」我說。
「王爺神機妙算,你又機敏卓絕,說起來,只有嚴鋒愚笨。」她看著我笑笑,懇切地握著我的手,「我不傻的,妹妹,太后娘娘能選中我,你當知道,我不傻的。」
她望著窗外,半晌,才幽幽地說:「嚴鋒看不出,我卻看得出,打從一開始遇見他,我便是一腳踏進王爺為我圈出的圈套里。」
我不置可否,還是靜靜地看著她。
「可我就是喜歡他,元元,我喜歡嚴鋒,才會心甘情愿踏進來。我什麼都不要了,什麼榮華富貴,什麼一世安穩,我都不要,就為了這麼一個人。」她轉回頭來看著我,牽著我的手去觸摸她的小腹,「元元,我斗不過王爺的,你我心知肚明,我肚里的孩子保的是你,不是我。」
她先懷了景晏的孩子,也就等于,是當了晚芍的靶子,景晏能保下這個孩子,除了對嚴鋒仗義,也是要我躲在這靶子后頭。
這一點,我雖一直知道,卻不敢承認。
她卻自己挑明了這一點:「可這怨不得王爺,怨不得你,這只怨我。
是我關心則亂,我糊涂了。」
我看著她,忽然有些恍惚地想,教聰明人做糊涂事,為何要愛人?愛人有什麼好,才讓人拋卻一切,向死而生?
「罷了,你不愛聽,我不說了。」她拿出新做的小衣服給我看,上頭繡了兩尾鮮肥的鯉魚。
「真是栩栩如生,姐姐,你的手真巧。」
「只是這批繡線不行,好一段,壞一段,離遠了看還像些樣子,仔細看就看出來,有些紕漏。」
她不是在說繡線,她是在說我與景晏——好一段,壞一段,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可是她明不明白呢?我若動心,并不會落得如她一般田地。
我若動心,恐怕比她慘上百倍,會粉身碎骨,灰飛煙滅。
景晏做戲向來周全,自從「織歡受寵」,他便不太來找我。
他也曾跟我玩笑,說論做戲蒙人,他是天賦異稟,我是無師自通。
這天晚上,我已躺下,他卻忽然回來了——回來時臉上還是帶笑的,可我懂他,他那已是十分難看的臉色。
我赤腳踩下床,投進他懷里,用身子去暖他帶回來的一身寒氣,輕聲問:「怎麼了?」
他抱著我半晌不說話,力道之大,幾乎要將我揉進身體里。
半天,他才幽幽地說:「元元,今日皇上宣本王進宮,說過幾日太后大壽,要本王來操辦,辦家宴。」
我心頭一凜,輕聲問:「在府里辦?」
「是。」景晏將聲音壓得極低,才沒露出什麼情緒,「太后說,她惦記織歡,要來看看。」
我舔了舔干澀的嘴唇,忽然覺得心口郁結不已,半天才勉強問出:「是……是莫侯提議?」
他不說話,算作默認。
我摟緊了他的腰,聲音已經帶了哭腔:「她也會來,是不是?」
「別怕,元元別怕。」他緊緊地抱著我,反復叫我別怕,「元元不怕,你就待在房里,嚴鋒守著你,本王叫他守著你。」
晚芍的父親是侯爺,母親又是長公主,皇親國戚,金枝玉葉,她真要如何,一個嚴鋒,守得住我嗎?
景晏看著我,眼中有些發紅。他好聽的嗓子此時啞了,卻還是勉強對我笑:「元元,你信我一次,就這一次,你信我一次。」
我躲在他懷里抹淚,心中卻非常明白,我不能全然指望他,那樣太險了。
我信他,可若他自顧不暇,我能靠的,只有自己。
太后壽宴這天不算太冷,還下了雪,壓著園子里滿樹的梅,非常好看。
這是件大事,全府上下不論哪一屋的人手,都是不停地忙活。
辦的是家宴,來的都是與皇室沾親帶故的人——人不算太多,卻各個都是得罪不起的厲害角色。
太后由皇帝和景晏陪著,一大早就到了府上,滿府從上到下磕頭行禮,烏泱烏泱跪了一地。
織歡被免了禮,太后還親自走下來,攙起她,一聲一聲地喊她乖女。
她看著還算是慈祥,扶著織歡的手,說在宮里的時候最喜歡她繡的花樣子,寵她像寵半個女兒,這話騙鬼鬼都不信,她擺明了是說給景晏聽。
至于皇帝,我連頭都沒敢抬,至今也不知道皇帝長什麼樣子。
宴廳里這會兒出出進進,嘈雜得很,我和凌宜都不喜歡吵鬧,行完禮就各自回了屋子。
晚些時候,賓客陸陸續續來了,我們這些地位不高的女眷不方便拋頭露面,都要在屋子里待好。
天一擦黑,嚴鋒就來門前站著,我知道,這是她來了。
凌宜來過一趟,說是太后命人在別院也擺了小宴,織歡也在,問我去不去吃酒。
我說不去,她沖我笑笑,說:「織歡就說你不會來,是我多事,非要來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