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的臉色很差,濃妝艷抹反而顯得疲憊老態,受罰后她不敢再像從前一樣珠翠滿頭,只戴著琺瑯分心珊瑚花冠,耳墜是櫻桃大小的珍珠——即使淑妃已經極力樸素打扮了,還是比隨時都跟戴孝似的賢妃珠光寶氣得多。
賢妃在我梳理完賬冊,清理完各宮宮人,剪了淑妃剩下的爪牙后,迅速地「病好了」,坐著轎子要來與我同掌金印,然而不過五天就被舒嬪找到她私換貢品的把柄,在皇帝面前告了一狀,賢妃立刻又「病了」,這一病就病到除夕,誒,你說巧不巧,人家就好了!
一定是我這宴席能治病。
宴會過半,天色漸晚,外面該放煙花了,我扶著太后,牽著沉淅,跟著眾人往外走。
其余妃嬪們都努力往皇帝身邊擠——想象一下,煙花綻放,皇帝看看煙花,再看看身旁的你,你就仿佛煙花一樣,在皇帝的心頭炸了……
嗯……
反正就是那麼個意思,大家都懂吧……
可誰知我剛找到好位置準備把沉淅抱起來看煙花,太后就拎著我——對沒錯,太后拎著我禮服的衣領子,就跟殺豬的拎著豬一樣——把我拎到了皇帝身邊,硬生生地沖破了衛昭儀與舒嬪的封鎖線,將我的手放進了皇帝手里。
皇帝愣了。
我也愣了。
我倆僵直著。
砰——
煙花綻放了。
皇帝的臉一會兒紅一會兒黃一會兒藍一會兒紫……
皇帝想說點啥緩解尷尬,思索了一下:「你……頭發是天生這麼卷嗎?」
我:「是啊。」
「哦。」
「哦。」
不遠處沉淅看著我,捶胸頓足,一臉的怒其不爭,和他的皇祖母仿佛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皇帝:「要不,朕今晚……」
「臣妾身上來了。」
「哦。」
太后,快來把我拎走吧!
31
過完了年,宮里多余的宮人放回家了一批,冷清了許多,太后正式提出后宮擴招。
舒嬪和衛昭儀恨得牙癢癢,就連淑妃和賢妃這種幾年睡不了皇帝一次的都憂思重重。
各大家族早已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打首飾做衣服,托關系請宮里出去的教習嬤嬤——太后一提這事兒,京城的金價都漲了兩成。
太后讓我找個由頭讓各家夫人攜女入宮,如今冬去春沒來,宮里光禿禿的沒啥可賞玩的,我干脆在暖閣安排了一場曲水流觴宴,小菜吃著小酒喝著,各家小姐們百花爭艷,美不勝收。
畫師將這場景畫了下來,第二天就送到了皇帝書案上。
皇帝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了,還要「斥責」我:「你也跟著母后胡鬧!」
一面說一面看圖上女子,「這個綠衣服的不錯……」
「靳準家嫡三女,年十六,母咸康翁主。」
「皇嬸旁邊這個是?」
「壽王妃娘家侄女殷氏,殷家沒落,她是在壽王府長大的。」
「這個頭發有點卷的……」
「河東柳家嫡女。」
「你侄女啊……」
怎麼?不行?「表侄女。」
皇帝又問:「這個穿月白裙子的姑娘是?」
「這個不行,前瓊州都督之女。」
「怎麼不行?」
我長吸一口氣,平復自己罵人的沖動,「瓊州都督年前被彈劾,如今待罪家中,此時送女入宮,心思昭然若揭,若各家都學了這樣心思,于皇上名聲有礙。」
皇帝臉色微變——大概突然想起了舒嬪——寧三娘進宮時寧家老頭還是罪臣,如今寧家子弟都已經重回六部了。
寧家這波生意,委實不虧。
「你……大膽!」
我大膽?難道皇帝真以為才冠江東的寧三娘能被皇帝那二把刀的寫詩水平吸引自請入宮做妾?
他怎麼比我還自信呢?
「臣妾知錯。」
皇帝想接著罵,卻實在找不著什麼理由:我費心費力操持宴會給他選小老婆,不漂亮不聰明的我還不要,他還要求我什麼?
「哼!」皇帝又一甩袖子,氣呼呼地走了。
我讓內侍收起畫卷,回去給太后稟報。
32
后宮進來了好些小姑娘,給太后請安時一眼都看不完,太后滿懷期待地看著一眾妹子:「你們一定要努力為皇上開枝散葉。」
然后又鼓勵我們這幾個「老女人」:「賢妃你們也再接再厲。」
淑妃賢妃露出了在后宮練習多年的職業假笑。
舒嬪稱病,衛昭儀捏著帕子不說話,在容嬪被打入冷宮后繼任后宮透明人身份的徐嬪陰陽怪氣地回:「臣妾等一定『努力』。」
太后繼續說:「子珩你做事哀家一向放心,這批孩子們就賴你好好安排,你們也都聽著,見金印如見哀家,不可不敬。」
「是。」妹子們嬌怯婉轉若鶯啼的聲音響起。
誰也沒想到,新人進宮當天,皇帝睡的是我。
皇帝突然出現在梳月居時,我才從內務府處理完事情回來,還穿著方便行走的麒麟袍和皮靴,解開了發冠,一頭卷發披散,享受著福寶給我按摩太陽穴。
發現皇帝來了,我從短榻上起來,「皇上怎麼來了?」
問出這話我就后悔了——大半夜的,皇帝跑妃嬪房里,難不成是來找我吃夜宵?
「福寶,還不給皇上上茶。」
福寶飛一般地溜了。
皇帝走近我,捻起我一縷額發:「真的好卷啊……」
「祖傳的。」
皇帝的手順著往下,攬住我的肩,眼神帶著某種動物看見肉似的精光。
「除夕到現在,朕忍了一個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