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說謝他什麼,他卻心領神會,鶴扇拍我腦袋,“就只有口頭感謝嗎?”
我道:“呸。
轉眼新年將至,我尋來好些五顏六色的絲绦,求皇姐教我結一個扇墜。
皇姐苦我做俯臥撐久矣,聽我說要學女紅,恨不得傳我十八種結法,我決定挑戰個最難的——同結心。
起步,針把手穿了。
我:“……”
從入門到放棄,我:“還是來個最簡單的吧。
半個月以后,我在路上堵隨遇安,遠見他忽悠昏君回來,邊走邊同修士們說話,那叫一個意氣風發,容光滿臉。
我握緊扇墜,有些后悔自己沖動,待要轉身離去,隨遇安一個閃身堵住了我,道:“等我呢?”
不管了,我將扇墜往他手心一送,“皇姐讓我給你的!”
他愕然,舉著那碧綠碧綠的扇墜,一時間不知從何夸起,“替我謝謝你皇姐,這……線疙瘩結的真別致。
我吼:“那圖案是如意!”
我跑出去又回來,他還站在原地欣賞,我:“你不準放在明面上用,我皇姐雖然開朗,到底是女孩兒家,面皮薄,你……當做無事發生,珍藏就行了。
他笑:“必然。
我:“喜歡嗎?”
他:“很喜歡。
我踩了他一腳,在他疑惑的眼神中,溜了。
5
新年一過,蘭澈被送回齊國。
他走前那一晚,我去見他,將我這些年收藏的“寶貝”都送給他,有正道法術秘籍,有護身鎧甲,有保命丹藥,我將所有他可能遇到的危險都想盡,對他只有一個要求,活下去。
“如果可以,盡量別回齊國,路上能跑就跑吧,找個地方隱姓埋名,時不時讓我知道你平安就好。
他說,你放心。
他走時,下了很大的雪,我隔著一扇宮門相送。
他長高了一些,背影伶仃依舊,我道:“蘭澈。
他回頭。
我猶豫再三,還是道:“保重。
他眼里的雪光淡去許多,對我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他道:“我會回來,帶你出苦海。
送別蘭澈的只有我自己,皇姐沒來,因為剛過完年隨遇安就病倒了,肉眼可見地消瘦,皇姐整日憂心忡忡,有事沒事就往欽天閣跑,顧不得其他。
我這個掛名徒弟,也應卯去看一看隨遇安,他擁著被子坐在床頭看《金瓶梅》,如癡如醉,有人走近都沒發覺。
我:“……”
我奪走他書,他一驚,張著眼睛瞧了我半天,道:“敢情是小二。
我沒好氣,“狐貍也會生病嗎?要不要給你找個獸醫?”
面對我的揶揄,他笑瞇瞇的也不生氣,我頭皮一涼,他將一根玉笄插在我發間,道:“過了年就是大人了,總是小二小二的叫著不好,為師給你取個名字吧。
我道不用,“要取也是我自己取。
他道好,又道:“讓你皇姐也取一個。
說完他捏我的臉,“愁眉苦臉的做什麼,笑一笑,小丫頭片子本就長得不好看,繃著個臉,更不討人喜歡了。
他望著我,眼中有猶豫,“小二,你有沒有想過,離開這個皇宮,去外頭生活?為師送你出宮好不好?”
我道:“好端端說這些做什麼。
他:“為師推演大楚國運,感覺就這兩年,你們大楚要完,你父皇不僅會一人遭報應,還會連累兒女,你若信得過為師,就聽我一次。
我:“你怎麼不送我皇姐出宮?”
他默然。
我:“你會親自把我皇姐帶走,是不是?”
他道:“也許吧。
我放了心。
站起來道:“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只要顧好我皇姐就行。
“還有,”我極力遏制心中酸楚,“你努力養病,不許死。
說完不顧他阻止,我跑了出來。
我對皇姐說,隨遇安的眼睛看不見了,你不要對外人提起,假裝不知道,多照顧他一些。
皇姐含淚點頭。
我對皇姐心中有愧,盡量不去打擾皇姐和隨遇安,她早晚要為隨遇安心碎一場。
但是,心碎一場比丟了命要好,比被煉成爐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要好。
人要是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有時候我也會情不自禁,跑去偷看隨遇安,聽他和我皇姐親昵說話。
我給皇姐起了個名字,叫楚寒,因為初見隨遇安那天是寒露,皇姐將這個名字講給隨遇安聽,隨遇安果然很高興。
我聽皇姐問隨遇安:“師父,人真的有前生來世嗎?”
“有啊,”隨遇安還是一貫蒙人不打草稿的調調,“信不信,前世我就認識你了。
皇姐興奮道:“那我前世是什麼樣子?”
“你呀,”隨遇安笑著說,“我遇到你時,你是個牙尖嘴利的小姑娘,穿一身大紅嫁衣,可兇可兇,你……”
他忽然不說了,望著皇姐的方向,陷入迷茫,抽出皇姐握住他的手,說他有些累。
我甚至邪惡地慶幸他眼盲,如此就看不到我和皇姐逐漸長開的模樣了。
6
我終究不甘心,夜夜往返藏書閣,結果一無所獲。
趁侍衛換班,我捏個訣,用自身微不足道的一點法力,探遍藏書閣每一個角落。
一聲凄厲慘叫打斷了我施法,來自廢宮的方向。
自搬出以后我再沒回來廢宮,從前虐待我們的嬤嬤,我幾乎要認不出她了,短短半年,她瘦成了一副骨架,披頭散發,衣不蔽體,尖叫著滿地打滾,人已瘋癲。
我上前按住她,看她額間黑氣縷縷,正是中了夢魘咒,中了這種邪術的人會夜夜噩夢連連,直至崩潰,沒有法子解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