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懷山頷首,“要耐心解釋,以防民怨沸騰。
蘇恪行禮稱是,恭敬告退,我送他出門。
“沒想到你竟真能得王爺歡心。
“我一個叫花子能得甚歡心,不過是使喚丫頭罷了。
蘇恪住步,回身仔細打量我,目光逡巡過面龐,最終落在眉間的小痣上。
“王爺倒是個癡情種,這麼多年還放不下,只這一點相像也要抓住。可惜,他不明白,失去的永遠都找不回了。
我心下暗驚,蘇恪一個偏遠封地的商人,如何能得知秦懷山這些隱秘的情事?
“你在說什麼?”我假裝疑惑地問。
“沒什麼……”蘇恪搖頭低笑,“你是我送來的人,他不可能完全相信你的。
我靠在門廊下聽蘇恪說著,寒風卷著檐下的細雪,鉆進我后脖領,冰涼刺骨。
像極了從前,被扔進積雪的深淵,身下是無盡的冷。
“阿夕……”
我驟然一驚,被這聲呼喚拽離出了回憶的漩渦。
祁思推著秦懷山來了,就停在我身后幾步遠,朝我伸出手,“外面冷,回吧。
他手掌朝上,指腹和虎口盡是老繭,卸甲多年仍能窺得從前的勇武,此時卻靜靜伸出,正等著我去牽起。
這一刻太美好,讓我不得不摒棄所有的猜疑和惶恐,只憑本能去奮勇向前。抓住這當下的溫暖,短暫亦無妨。
我快步走過去,握住秦懷山的手,一低頭,淚水堪堪落在他手背。
秦懷山詫異,“哭什麼?”
“被祁思氣的,出來也不知道給王爺穿上大氅,手這麼涼!”
祁思“……”
回屋后,我連忙找出毯子給秦懷山蓋上,他掃了我一眼,轉頭吩咐祁思。
“去叫錦繡閣的裁縫來,給阿夕做幾身冬衣,全要素白色的吧。
再給我也重新做幾身,把身上這些亂七八糟的顏色都扔了,以后都穿一種顏色。
祁思很快去了,徒留我立在原地,心像被泡在滾燙的開水中,浮浮沉沉。
這樣好的秦懷山,給予了我那麼多溫暖,卻要被我利用,最終與我相忘天涯。
早就注定的結局,我無力改變,因為我從來都身不由己。
連我的心都做不得主。
我好像喜歡上了秦懷山,卻希望他永遠都不知道。
5
加收鹽稅之事,推進得并不順利。
秦懷山雖早有預料,卻著實想到竟會發生暴動。
以三五個大戶為首,零零散散的鹽商們聚集到一起,拿著木棒棍子在懷王府前吆喝鬧事。
府兵們不好真的傷人,一直以防御為主,那些人反而得寸進尺,情勢愈演愈烈。已經有人往院子里扔石頭了,還砸傷了兩個過路的下人。
如此有規模有組織的反抗,實在不尋常,多半是有人煽動。
祁思將鬧得最歡的三個人揪了進來,也不關門,扔在院子當中先暴打了一頓。
其中一年輕男子被府兵按趴在地上,仍梗著脖子叫罵。秦懷山看了他兩眼,“斬了。
侍衛也不含糊,上前兩步一劍割喉。幾下短促的尖叫聲后,喧鬧的人群中一片死寂,跪著的另外兩人已經抖如篩糠。
祁思將那兩人押了下去,很快來回復,“王爺,他們招了,是蘇恪。
我心下暗驚,蘇恪用我做敲門磚,已然從秦懷山這得了利,為何要反過來害他呢?
秦懷山卻并不驚訝,“他應該是秦昭宇的人,想攪渾綏寧這池水,拉我下馬。
“那眼下怎麼辦?”
“如他所愿。
秦懷山吩咐祁思,“將那兩人殺了,尸體懸掛在城門上。昭告全城,以七日為限,全部繳清鹽稅,再有不服者,這就是下場。
祁思身手很快,日落時尸體已掛上了城墻,告示也貼滿了大街小巷,不出所料的怨聲載道。
除了加收鹽稅,人們更多的開始斥責懷王的獨斷專行和冷血殘暴。
秦懷山又命祁思捉了蘇恪來,關進王府的地牢里,每日吃喝送著,不審他也不放他。
三日后,蘇家人找上門來,想來是得了授意,鬧得頗為有聲勢。
管家言語間盡是被迫害的無辜,還順帶透露了秦懷山強取豪奪蘇恪心上人的事。
我托著下巴坐在庭院中聽了半晌,轉頭問秦懷山,“他說的那女子……不會是我吧?”
“自信一點,就是你!”
“蘇恪明明是為了巴結你主動送的,現下在這叫屈,不是顛倒黑白嘛!”
秦懷山冷笑,“這世上多的是顛倒黑白,有何稀奇的。
門外那管家還在哭訴,“我家蘇公子也是同情各位鹽商,才幫著從中協商。
此話一出,自覺受了蘇恪“恩情”的各位鹽商們更是憤慨,齊聲要求秦懷山釋放蘇恪。
祁思懶得理他們,罵了一句“烏合之眾”就關了門。
“王爺,這蘇恪是要讓你被唾沫星子淹死啊!”
“我多年來偏安一隅,無功無過,除了兵禍,最能動搖人心的便是民怨。只是他忘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民心永遠是把雙刃劍。
我和祁思對視一眼,搖頭表示聽不懂……
秦懷山也不解釋,“他們后續還會有動作,隨他去,不用攔著。
果然,很快就有人寫了萬民血書,遞到了御前,請求皇帝減免鹽稅和處置懷王。
幾日后,京中就傳來了圣上口諭。先是嚴厲斥責了秦懷山罔顧禮法、草菅人命,即刻革去他手中一切職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