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王爺從青樓里贖回來的。
世人皆知,王爺喜好收集眉間有痣的女子,充入府中做他白月光的替身,這些女子中不乏傾國傾城的美人。
1
我是被蘇恪買回去的,只花了五兩銀子。他轉手送給懷王,就換回了半座金山——綏寧十五郡的鹽務輔理之權。
秦懷山坐在木質的輪椅上,披著狐裘,冷峻的下頜掩在毛領之下,眼波深沉如海,黏在我眉宇間流連。
世人皆知,懷王偏好收集眉間有痣的女子。是以蘇恪才會在一群女子中挑中了姿色平平的我,當作獻禮,借此平步青云。
只是我著實沒想到,我竟這般值錢!
又有點替秦懷山心疼,“王爺,你價給高了起碼一百倍,虧了!”
他靠在馬車上假寐,身下墊著厚厚的獸毛毯子,唇色卻依舊青白。
聞言眉尖一動,“我可不愛吃虧……”說著睜開眼來回打量我,“若是哪樣物事讓我覺得賠錢了,那就不必再出現了……”
我后頸發涼,連忙撲上去扯過毯子蓋在秦懷山腿上,仰著臉笑得諂媚,“王爺放心,絕對物有所值!”
秦懷山卻渾身一震,整個人都僵硬起來,指尖緊握成拳,“你……”
話沒說完,車簾突然被人從外掀起,“王爺……”
祁思喚了一聲就頓在原地,眼睛瞪得像銅鈴,半晌才驚呼,“誰讓你碰王爺的腿了!”
我條件反射地彈開,癱坐在地,后知后覺的惶恐起來。
秦懷山的腿,應該是他最大的逆鱗吧……那我方才豈不是作死!
我咬咬唇,迅速伸手揪住秦懷山的袖子,滿面哀凄,“王爺,別殺我!我洗衣做飯陪聊暖床都可以的……”
秦懷山又是一愣,還沒反應過來我說的話,身后祁思已經罵罵咧咧地來揪我領子了,“呸!就你這姿色也配給王爺暖床?”
我回手推他,死撐著賴在地上不走,掙扎間還咬了祁思一口,疼得他罵我是狗。
忽聞頭頂一聲輕響,秦懷山竟然笑了。見我和祁思齊齊看他,又迅速垂下嘴角,擰起眉毛。
“吵死了,你倆都給本王滾下去!”
雕花鑲玉的大馬車滾動著碾過石板地上的積雪,嘎吱作響,揚起零星的細雪,撲了我倆一臉。
祁思抬手揮了揮,“我沒看錯吧,王爺方才……是笑了?”
我認真想了想,“沒錯,確實是笑了。
“王爺從不殺人。”祁思對著我冷笑了一下,“王爺只喜歡剝人皮玩。
從前流浪時,我曾在酒樓外聽說書先生講過許多奇聞,其中當屬“人皮偶”最為駭人聽聞。
據說是湘南的一種秘術,先將活人放干凈血剝下完整的人皮,再用枯草及棉絮填充,加之生辰八字一起封入人皮中,最后以施術人的眉間血畫下符咒,便可催活人皮偶,使之音容笑貌像極了所求之人。
可秦懷山看起來冷心冷情的,實在不像是耽于情愛之人。
那就是……純粹為了享受那份施虐的快感?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提心吊膽的被祁思拎回了懷王府。
之后一連五日,秦懷山都沒出現,像是把我給遺忘了。
我住在獨立的院落里,也由最初的寢食難安,逐漸變成隨遇而安。加之我并未在懷王府中看到秦懷山搜集來的那些女子,便又生出了幾分好奇。
于是開始暗暗探查,沒發現絲毫端倪不說,反而被秦懷山抓了個正著。
2
當時我就藏在他的床榻下,聽到祁思將他推進房,又過來替他鋪床。
兩人隨意聊著北境焦灼多日的戰事。
“胡夷土地貧瘠教化落后,是實打實的莽族,對付起來再簡單不過了,他卻連這點手段也沒有。
祁思嗤笑,“他就是個廢物,要不是當年……”
“住口!”秦懷山語聲冷厲,“自己下去領罰,以后當知慎言!”
我摳著手指想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那個“他”指的大約是當今圣上。那祁思這口無遮攔的一頓打挨得著實不冤。
只是秦懷山似乎被他的莽撞勾起了什麼回憶,獨坐在窗邊,良久,長嘆一聲。
尾音帶著無限唏噓,像桌上搖曳的燭火,晃得我心尖又癢又澀。
他這樣高高在上的人,也會有夜深人靜之時才能袒露的心傷嗎?
“還不出來?也不怕熱死!”
秦懷山冷清的聲音響起,我嚇了一跳,苦著臉爬出來,起身時被裙角絆了一跤,正正撲倒在秦懷山面前。
他看著我,又笑了,“你認錯倒快!”
我便就勢跪下,開始抹眼淚。
“又沒說罰你,你哭什麼?”
啊?不罰啊……那就好辦了,撿好聽的說唄!
“……我就是太想王爺了,思念成疾而已。
“哦?那你為何不看我?”
我試探著抬起頭,正對上秦懷山的眼眸,深沉浩瀚,看向我時卻又隱去了些許凌厲。
他沐浴后只著貼身的中衣,越發纖瘦。雙腿垂放在輪椅前,沒穿靴子,隱約可見嶙峋的腳踝。
這雙腳,曾踏過五千里山河,踩過敵人的枯骨,而今,卻只得在這不見天日的鞋襪中靜靜腐朽。
他可是秦懷山啊,大元朝的戰神!
那一身的風骨和氣概,終究還是叫歲月風沙磨成了貧瘠的滄桑……
“你怕我?”大概是我拳頭攥得太用力了,秦懷山擰著眉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