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她特意帶上了政治課的哲學筆記,打算一口氣幫我理清我最不擅長的哲學知識點。
偏偏趕上那天突然下雨,宋宣宣到我家的時候衣服已經濕透了。我既愧疚又窘迫,一時也不知該怎麼辦好。
“你有沒有長款衛衣什麼的,借我穿一下,我把濕衣服換下來。”宋宣宣倒是顯得很大方。
我在衣柜踟躕半天,挑了一個白色衛衣給她。她換上之后從臥室走出來,讓人很難不注意到衣擺下那兩條修長筆直的腿。
此時門開了,我爸媽突然回家,看到這副場面,驚愕得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宋宣宣羞得臉頰緋紅蔓延到耳根,頭低得恨不得埋到地里。
沒辦法了,這種誤會說也說不明白,我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說不上是鬼使神差還是什麼,我硬著頭皮指了指宋宣宣,平靜中帶著一絲欣喜地說:“爸媽,這是我女朋友。”
就這樣,我們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
其實也不能完全算作我單方面主動。那天宋宣宣從我家走后,我翻閱她留下來的哲學筆記,在最后一頁發現了幾行字。
“哲學里,新事物的產生舊事物的滅亡叫發展,發展的趨勢是螺旋式上升,發展的過程是曲折的,但前途是光明的。就像我們注定會相愛一樣。”
我們都曾那麼篤定對方會愛上自己,用一種毫無道理可講的方式。
5
在我與宋宣宣分手失聯的一個月后,某個深夜我忽然想到,宋宣宣有一個微博小號。
當時我剛在公司寫出千萬級流量的文案,做成了爆款微電影。
或許是帶著一點驕傲的心思,想發動宋宣宣幫我轉發一下。
她在插花,正戴著手套拿著剪子興致勃勃地剪枝,朝桌子一努嘴:“喏,我手機在桌子上,你自己轉發吧。”
我無意間發現了賬號管理界面有另外一個賬號可以切換,趁她不注意上去看了看。
倒也沒什麼特別的內容,就是發點照片,寫點日常。平時我倆都是走高冷冰山路線的,幾乎都不發朋友圈,估計她也是想找個地方記錄生活。
當時還偷偷笑她可愛,冰山的馬腳終于藏不住了,溫柔細膩的本質一覽無余。
我找到那個賬號,看到她最近定位的幾次微博都在美國。而最近的一次發博就在昨天,普林斯頓大學門口。
說不上心里是什麼滋味,一向擅長在第一時間處理情緒的我,這次破天荒地失了分寸。
我知道,她在跟我告別,跟那個她好幾年沒有見到面的我,做最后的告別。
即使她不說我也察覺得到,她其實很在意我出國留學的那幾年。經常一個人半夜偷偷到書房開電腦,翻看我出國那幾年發給她的郵件。
每次看完,她回臥室之后都會在我身邊躺下,默默地注視著我,呼吸癢癢地灑在我的頸間,在我的臉上落下很輕很輕的一個吻,然后鉆到我懷里,用力圈住我。
我從未后悔過我的選擇,但宋宣宣卻遺憾曾缺席過我的人生。
當我再次刷新的時候,宋宣宣發了一條新的微博,照片是《霍亂時期的愛情》的其中一頁,配文是:“我的告別儀式結束了,我要回去啦。”
我打開照片放大,看到劃線部分:“可無論他,還是她,都無法說清這種相互依賴究竟是建立在愛情的基礎上,還是習慣使然。他們從不曾為此問過自己,因為兩個人都寧愿不知道答案。”
不是的,不是這樣。習慣使然,未必不是愛。
我不是烏爾比諾醫生,宋宣宣也不是費爾明娜。如果說每個人的愛情都有獨一份的答卷,那我有且僅有一個正確答案。
穿過我漫長歲月的荒沙風雪,宋宣宣一次又一次向我印證她的迷人之處,讓我在看向其他人時都覺得索然無味,乏善可陳。
她真正贏得了我的欣賞和尊重,直到我發現我越來越離不開她,甚至愿意為她改變我的原則。
6
在我和宋宣宣曠日持久的九年戀愛長跑里,唯一的一次冷戰,就是因為馬爾克斯的這本《霍亂時期的愛情》。
阿里薩愛費爾明娜,無論她結婚還是生子,始終等待著她。像他那樣愛一個人是需要天賦的,99%的人都做不到。
你不愛我,我愛你。你拒絕我,我還愛你。你結婚了,我就等你。
五十多年后,費爾明娜的丈夫烏爾比諾醫生死了,她成為了一個寡婦,阿里薩終于有機會向她表達此生唯一忠貞不渝的愛情。
是啊,一生是那麼漫長,只要想做,有什麼是做不到的呢。
可是,這樣值得嗎?
錯過年少意氣,錯過怦然心動,錯過歲月昭昭,錯過紅衣香鬢,用半個世紀的孤寂,來等一個不知是對是錯的人。
“你覺得這樣不值得,是嗎?”當我說了我對阿里薩的評價之后,宋宣宣有些生氣地問。
“嗯。”我漫不經心地點頭。
那時我剛回國一個月,我們整天膩歪在一起。這是宋宣宣最喜歡的一本書,高中就在讀,沒想到這麼多年還在讀,竟然還放在了臥室的床頭柜上,書籍已經有嚴重的磨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