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處于換牙期的七八歲小姑娘,牙齒松動其實很正常,但我當時又不知道,滿嘴的血使我很慌,當即大哭,坐起來朝他張手,需要好看的小哥哥抱抱才能好。
鳳鳴宸他目不斜視,從我身邊款款走了過去。
打那時起我就曉得了,鳳鳴宸是個狠人——我這麼可愛的小姑娘,他都能無情路過,他是狠人中的王中王。
我父皇不靠譜地分析過,說鳳鳴宸對我蕭氏皇族有些怨氣在身上,畢竟他唯一的親人是為了太祖皇帝才英年早逝。
可我蕭氏血脈凋零,父皇體弱多病,在位不到五年就撒手人寰,臨走除去點了幾名老臣子為我輔政,還求鳳鳴宸攝政。
注意,是求。
鳳鳴宸當時年及弱冠,想走,人已出京,被我父皇拖著病弱之軀親自攆上,以曉以大義法、動之以情法、道德綁架法,將鳳鳴宸拱回來、架在那,扶持我繼位。
即位時我年僅十二歲,偌大個江山,偌大一片山呼萬歲,使我比當年掉牙時還慌,因為父皇說過,當了皇帝,就得打落牙齒往肚子里咽,血不能吐出來被人看見。
我攥著鳳鳴宸冰涼的手指,問:“小皇叔,你會永遠陪在我身邊嗎?”
鳳鳴宸不搭理我,沉默且肅穆,將我按在龍椅。
從那時起,我長達十年的苦難開始了,從前我只道鳳鳴宸是個狠人,不知他其實是個狼人,比狠人還要多一點。
十年積威,導致我一見鳳鳴宸就打怵,然而也正是這十年,我已經習慣事事依賴他,無論是朝堂還是議事閣,但凡有大臣為難我,我只要往身旁一扭頭,甩出一句“請攝政王裁斷”,便可高枕無憂,安心地茍。
所以說世事怎可能兩全皆美,這些年,朕的肝膽雖備受考驗,但是頸椎得到了改善;有能之士德才不一定要兼備,鳳鳴宸雖然缺德,但他有才。
萬一他撂挑子不干了,我上哪去找如此知根知底,還不要工資的好攝政王。
滿朝文武不知朕用心良苦,尤其是那幾個輔政大臣,前幾天以朕馬上二十二歲為由,逼鳳鳴宸歸政與朕。
他們話本看多了,總覺得是個攝政王就得篡位,豈料鳳鳴宸當時就答應了。
而朕當時就急眼了,不顧福如海“一國之君不好朝堂上躥下跳”的叮囑,抓耳撓腮地想了個轍,到底把鳳鳴宸留下監政。
其中一個輔政大臣私下提點朕,“陛下你是不是傻,親政以后權利大,你想干啥就能干啥。”
朕天真地信了。
結果你們也看見了,該得手的男人一樣泡不到,該批的奏折一本也沒少。
朕上了那個大當。
想到這里朕心煩意亂,揮手對楚謙道:“你先退下吧,明日再來。”
楚謙走后,朕看著他留下的樂譜,唉,這長夜漫漫,誰能知道,女帝有個當歌手的夢想。
3
顧之野不好泡,登臺唱歌暫時實現不了,朕決定先偷摸去夜市吃麻辣燙。
第二天晚上,朕與福如海斗智斗勇未果,將全部希望寄托房梁,那愛好倒掛的大兄弟身上。
一句話讓一個男人為我翻墻。
我說:“你是不是不行?”
半個時辰以后,影衛裹挾著朕“嗖嗖”來到夜市,速度之快,讓朕有些暈輕功。
夜市燈如晝,人聲鼎沸,暖意洋洋,這鬧哄哄的人間喲,鳳鳴宸治國有方。
朕請影衛大兄弟吃麻辣燙。
影衛大兄弟扭扭捏捏怪不好意思,“啷個麻辣劉肉闊以多放點啵?”
“要得,要得,”朕不能被他比下去,㧟了三大勺辣椒油進碗,“干了這碗麻辣燙。”
吃飽喝足,朕且將夜市一逛,不日將是冬至,街上書畫攤子不少,家家售賣“九九消寒圖”,朕也應景去買一幅。
“不巧,只剩梅花圖式了。”
我不喜歡梅花,看到梅花就想起鳳鳴宸,但我喜歡占便宜,欣然應允。
攤主問我扇上可要題字,我想了想,此次任性出宮,回去多半又要被福如海念叨,不如帶個小禮物哄哄他老人家,于是道:“題。”
這一夜,是我登基以來過得最開心的一夜,實現了好多個第一次,第一次吃麻辣燙,第一次親自花錢買東西。
俗話說樂極生悲,第二日清早我蜷在龍床,胃疼到打滾時明白了兩個道理。
一是永遠不要跟四川人比吃辣,二是等老子爬起來,非下旨禁止全國的攤販用地溝油!
太醫來了又走了,宮女們進來了又出去,我想叫他們都消停陣子,話出口變成了呻吟。
驀地,周遭安靜如雞,我眼睛睜開一條縫兒,想看看是哪位菩薩降世,一只手貼上我冷汗涔涔的頸子,冰涼透心。
可以不用看了,這個手感,必須是鳳鳴宸。
才想起今日有大朝,我給誤了,咬牙未及坐起,鳳鳴宸伸出一根手指,戳我眉心,將我戳回去,我再起,他再戳,不悅道:“你屬葫蘆的嗎?按不倒。”
我掙扎道:“大朝……”
鳳鳴宸在床畔坐下,“多麼新鮮,陛下也有心系朝堂的一天。”
“……”這不是菩薩,這是個魔頭,原本抽痛的胃被他冷嘲熱諷地更抽抽了,我捂著肚子倒回去,不服道:“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