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我把頭靠在車窗上,黑色防窺膜下,透不進一絲光,「那我們就一起炸死在這里好了。」
我的語氣如此輕松,以至于我忽然發現,我也是在笑的。
他的眼睛卻突然亮了起來。
他轉過頭來,有些興奮地看著我:「寶貝,你真的想過,要和我一起死嗎?」
「當然,不止一次。」我還是如此平靜,仿佛生死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這三天來,我每個瞬間都在思考,該怎麼跟你同歸于盡。」
他聽了我的話,忽然緊緊抓住我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笑呵呵地對我說:「我很高興,隨安,我以為你只會想殺了我,原來你也會想要永遠跟我在一起。」
我頗為無奈地扯出一個嘲諷的笑來,想抽出手,卻被他緊緊地攥著。
「要不然你還是把我捆了裝進后備廂里吧,比現在這樣舒服多了。」我面無表情地說。
他忽然伸手過來掐了掐我的臉,語氣就像我們熱戀時那樣自然:「上回的事,生氣了?」
「狗有資格生主人的氣嗎?」
他點點頭:「寶貝,你能這麼想真好。你要乖,我就不會懲罰你。」
或許他真覺得這都是理所當然,居然沒聽出我是在反諷他。
我當初究竟被什麼蒙蔽了雙眼,才沒看出來他是個變態?
被他的面孔,他的身體,他的身份,他的名譽。
說話間,大衣下又發出了一聲響。
這是第四聲了,還有六分鐘,我和他就會被炸死在這輛車里,轟的一聲,尸骨無存。
「關掉。」我說。
「你不是說,要和我一起死嗎?」
「你活夠了?」我挑起眉毛看著他。
「隨安,你是個作家,你應該知道,所謂悲劇的魅力,就是把美的東西毀滅給人看。
」
他毀滅自己就夠美的了,不必再拖上我。
我瞥了他一眼,沉默地解開大衣的帶子,里面是一件駝色的貼身打底,小小的金屬裝置就牢牢綁在這件衣服上,用尼龍繩左右綁過,又用絕緣膠布纏了幾圈,保鮮膜緊緊包住,最后是魔術帶,嚴絲合縫地粘住了。
裝置上紅色的倒計時觸目驚心,兩分二十四秒,此刻還在不斷地流逝。
我沉默地低著頭「拆彈」,可是太難了,根本不可能。
一分十八秒。
六十四秒。
我做不到。
我吐出一口濁氣,覺得下一秒,肚子上就會被炸出一個大洞來,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內臟流了一地,或是黏在車的頂部。
只剩四十一秒,我將這件打底衫套頭脫了下來,魔術帶鉤住了我的內衣,我于是毫不猶豫地將內衣也一并解了下來。
梁冠月并沒看我,我也沒空看他,只聽得出他在笑:「寶貝,我在開車呢,你這樣,我恐怕沒辦法安全駕駛。」
話雖如此,我看向窗外,卻是一片雜草叢生的荒蕪,高高的蘆葦旁,是一片靜謐的池塘。
我按下車窗,冷風一下子灌了進來,我將衣服團成一個團,毫不猶豫地拋進了池塘里。
不過幾秒,砰的一聲,渾濁的水花從原本平靜的水面高高飛起,甚至隱約可見其中被炸爛成碎肉段的魚,回落之后,染紅了一片水。
水面又恢復了平靜,我赤裸著上身,望向窗外那片渾濁的紅色,在凜冽的寒風中瑟瑟發抖。
血腥味與水腥味混在一起,涌進我的鼻子。
「你出了好多汗。」
他的指尖十分冰涼,緩緩觸摸我的后背,令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我沉默地搖上車窗,轉回身體,穿上大衣,在胸前裹緊,靜靜地閉起眼睛靠在柔軟的車座上。
就像剛剛死過一次,此刻躺在云里。
「滿意嗎?」半天,我才出聲問,「還是在你的打算里,我連這件大衣也不該穿?」
「我貼了防窺膜,外面什麼也看不到的。」
他難道覺得這是體貼,還是安慰?
「開車。」我說。
「要不要下去走走?」
「我里面什麼也沒穿。」
「你不要老是提醒我,隨安,我真的不知道我會做出什麼事來。」他輕聲發笑,再度對我重復,「我貼了防窺膜,不管這里發生什麼事,外面都看不到的。」
我被他氣笑了,睜開眼睛冷冷地邪睨著他。
「好啊,走吧,你不是想下去走走?」我的手作勢搭在門把手上,輕蔑地說,「要不要隨便找個人來,那樣更刺激。」
他的表情因這一句話而變得十分陰鷙,我甚至聽到了他咬牙的聲音。
「寶貝,別說這種話,我會殺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