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想知道其中原因,可以試試打開它。」黎燁上前一步,我還是后退一步躲開。
他似乎變得有些無奈,沒有繼續上前,于是將盒子放在我的桌面上。
我就愣在原地,只見黎燁放下盒子只后就拿起門邊油紙傘,身影逐漸消失在漫天大雪之中。
但是我反應還算快,察覺到不對勁后立馬拿起桌面的盒子急急忙忙追出去,門外已經沒人,我拐了個彎走出大街。
街道上熙熙攘攘擠滿了人,我卻再也看不到黎燁的人,他像是憑空而來,又憑空消失。
突然記起前幾日有個老人家救治得太晚,我眼睜睜看著他去了,那感覺就跟現在差不多,心里堵得慌。
焰火也放完了,我失落地站在街道上,但沒想到的是嗩吶和敲鑼打鼓聲居然接著焰火聲響起,頓時把我人給整蒙了。
主要是那聲音直沖云霄,震耳欲聾,跟我這股子悲傷格格不入。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一時間無處安放我的失落感,腦海里忽地飄起一首打油詩:
曲一響布一蓋,全村老少等上菜;
哭的哭抬的抬,后面跟著一片白;
棺一抬土一埋,從此人間不再來。
對,就跟我現在狀態差不多,心煩意亂得想當場去世。
40.
又過了十幾日,約莫元宵節我收拾藥箱的時候,才記得原來還有個檀木盒子靜靜躺著。
這次的檀木盒子跟往常的又不一樣,像是有什麼魔咒一樣,我一直盯著看就不想移開眼。
這十幾日來我已經盡力想忘記除夕夜那段駭人的經歷,盡量忘記有個叫做黎燁的人來過。
但此時此刻,我竟然像著了魔一般果斷打開盒子,里面是一顆白色珠子,晶瑩通透,似有流水纏繞其中。
還沒觸碰到它,珠子突然亮了,像是一顆夜明珠似的發著光,又緩緩懸至半空之中。
讓我驚駭的事情也不少了,好像……也不差這一件了。
它帶給我的熟悉感在眼前流淌著,周遭的空氣仿佛靜止了,珠子安安靜靜地飄著,就像是在耐心等我伸出手,等我的指尖觸碰到它。
鬼使神差,我也就真的這麼做了。
……
沒什麼特別的,就恍如沉睡的感受喚醒了,失落的記憶找回了,朦朧的思緒也清晰了。
不會很痛苦,也沒有很難受,最多就是有一點接受不來。
過了不知道多久,某個記憶中模糊的輪廓和眼前的身影重合了。
41。
「我最后問你一次,我是不是真的沒有遇到過你?」我再次抬起頭的時候,故意問。
身著玄青色衣袍的人就站在跟前,來時悄無聲息,神情略有慌張。
「我走過你走的路,這樣算不算曾經相逢?」他問我,也不斷靠近我,直到只有一步之遙。
「照你這麼說,我還吹過你吹過的風,這樣就算擁抱過了?」我道。
「也許,不必等風。」
他走上前一步,將我擁入懷中。
「番外一 」鐘意丨八字不合也得是他
1.
關于為什麼會這麼喜歡黎燁這個問題,我想我有必要仔細思考一下。
按照慣例,這個原因該是一見鐘情,再見傾心,繼而死心塌地、非他不可。
但這些個理由就很虛無縹緲,我這個人比較實在,也不怕承認:
我,見色起意。
2.
此時此刻,我托腮看著倚在榻上闔目養神的黎燁,這種安靜的時光實在是來之不易。
午后的太陽懶懶地灑在他身上,有一種微醺的醉人感。
我突然玩心大起,拿起朱砂筆躡手躡腳地靠近,然后蹲在他面前。他勻稱的呼吸告訴我,大致是睡著了的。
既然睡著了,我就準備提筆給他來兩道小小的八字胡,還是紅色的。
手慢慢地靠近他的臉,染了朱砂的筆尖也離得越來越近,就在這個時候,黎燁突然抬手握住我的手腕,動作利落得哪有半分睡迷糊了的樣子!
雖然力道不大,但足以把我嚇得夠嗆,就像是做了虧心事被當場抓包。
「回來多久了?」黎燁問我。
……
我訕訕地笑了笑才道:「不是很久,也就一刻鐘吧。」
之前我說暫時不想回天宮,也不想見到顏明明,沒想到他就直接在這住下了。
我這小醫館多了這麼一尊大神,突然之間就怪別扭的。
他大概是被我氣笑了,我頓時有點慌,什麼都不管先一把抱住他。
他的下巴親昵地貼著我的面頰,于是低頭輕輕地親了親我。
炙熱的唇舌,從額角溫柔地纏綿而下,柔軟的唇有意無意地輕掠過肌膚,直到嘴唇。
良久,他終于放開我,手仍箍在腰間維持著擁抱的姿勢。唇齒間的氣息仍在,空氣中交混著彼此的呼吸,恣意而溫存。
3.
「我千算萬算,就是沒有算到你會走。」黎燁仿佛想起了什麼,反握住我的手,握在手里時用大拇指輕輕摩挲我的手背。
「我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你會出現。」我接著他的話道,還把黎燁從榻上拉了起來,趴到他肩上,用鼻尖蹭著他的脖子。
他身上終于不是血的味道,肩膀還殘留著陽光的味道,尚未褪去的暖意聞起來冷靜而柔和,是一股子克制的溫柔。
「醒來之后,他們都不肯告訴我你的去向。」黎燁故作輕松道,「只不過,我怎麼可能找不到,不管用多久,也不管在哪里……」
之前我確實有一走了之的打算,無論是太子還是徐南確實都不會告訴他,甚至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會轉世到哪個地方。
僅憑內丹一縷氣息就能找到這,我記起來之后一直覺得不可思議。
后面的話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停住了。
其實本不需要太多的言語,也許笨拙,也許遲鈍點,可能因為是黎燁,所以我一定能懂。
4.
但是吧,一直躲著也不是辦法,最終我還是決定回天宮了。
在離開之前,我在門口掛了一塊牌子,告知鄰里我回老家去了。
「姑娘,算命不?福壽功名、姻緣桃花,不準不收半文錢。」我站在門口想再看看這里的時候,一個拿著旗子的算命先生對我道。
我思索了一下,點了點頭說算姻緣,之后還順手給了我和黎燁的八字,雖然八字中被我篡改了年份,就當我圖個新鮮。
算命先生凝神看這八字,頓時臉色一變,眉間褶皺堆起來了。
半晌之后,他終于開口道:「不妙,甚是不妙。」
我來勁了,隨手變出兩塊碎銀遞給了他,「你倒是說說,怎麼個不妙法?」
說這話的時候,黎燁也從屋里走出來,給我拿了件披風。
現在京城的雪開始融化了,房頂的雪水順著房檐滴落下來,摻雜著未融盡的冰碴,天氣還是寒涼。
「既然姑娘這麼大方,在下就直說了。生離死別,你們之間,必定有此一劫。」算命先生篤定道。
我和黎燁面面相覷,差點以為他開了天眼,最后是我先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只是礙于形象才沒有笑的太大聲。
「說得還挺準。」黎燁難得點了點頭,臉色沒有太沉重。
那個算命先生捋了捋他的胡子:「莫非姑娘不相信?」
「信,當然信,您老人家確實算的很準。」我十分認同道,就差給他塞塊金子了。
算命的老頭看著我的眼神不太對勁,普通人聽到這四個字幾乎都是驚恐不安,沒想到我居然還能笑得這麼歡。
「恕在下直言,你們這八字,不合適。」算命的先生無奈地搖了搖頭,「還是趁早分開保平安罷。」
……這話我就不愛聽了。
轉頭看向靜靜立在身邊的黎燁,他看起來就沒把這些話當真,索性就站在那看我胡鬧。
「不行,就是他,八字不合也只能是他。」我抱著黎燁的手臂,搖搖頭不滿道。
黎燁微愣,唇角微勾,伸手拂去我發間沾到的雪水。
那算命先生只當我倆冥頑不靈,任性過度,對我說了一句自求多福之后立馬走開。
5.
天宮里還是冬天,不知道為什麼我和冬天這麼有緣,可能雪花飄飄北風蕭蕭顯得有意境些。
「我不想看雪了,看得有點膩。」我很惆悵地看著黎燁。
「那這個呢?」
黎燁不知從哪憑空變出一支紅梅,轉手間,梅花瓣仿若紅雨,紛紛飄落雪地,又美又艷。
「你還記得顏明明嗎?」我接過花瓣時候隨口問道,「他們都說她跟我長得很像。」
他明顯陷入了沉思,也許是在腦海里搜尋顏明明這三個字,外加匹配一下這人長什麼樣。
「不像。」黎燁半晌之后才回答。
「眼睛真的沒問題?他們都是這麼說的。」我繼續試探道。
黎燁搖搖頭,篤定道:「那肯定是他們瞎了。
」
……行,我信了。
天宮的冬日沒有太熱鬧,景致和色調都跟我離開的時候差別不大,或許等到來年春天百花盛開,外加顏明明和太子的婚禮才會染多點喜氣。
「你看這場雪可以不?夠不夠排面?」雪梅果然駕云趕來,站在我面前道,「我知道你沒死成,特意給你準備的!」
話就不能說的吉利點?
其實我更慶幸她沒打算下場大冰雹砸我腦袋。
「這場雪很特別嗎?」我抬頭看了看灰蒙蒙的天,飄下的雪花與人間的沒什麼兩樣。
「那當然了……」雪梅的話說到一半就頓住了,看著我后方來人,笑容僵硬。
我順著她目光往后看去,顏明明和太子結伴而來,我確認了一下,確實是朝我這個方向。
「知晗,別怪我沒有告訴你,最近太子在天宮處境不算好,你自個小心點。」雪梅靠近我耳邊道。
我一時間沒明白她的意思,「這關我什麼事?我又不能幫他。」
雪梅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著我,「跟你沒關系,跟你身后那位有關系!天帝他老人家準備退休,黎燁上神他站哪一邊就很重要了,不然你以為太子怎麼眼巴巴搶著去黑沼深淵那個鬼地方。」
「有這麼夸張?」我半信半疑,「但這和我又有什麼關系?」
雪梅掄起拳頭,可能是想敲爆我這顆腦殼。
「未來有人拉攏你的時候,要小心了。」雪梅意味深長對我道,還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太子,恰巧此時太子也快走到這邊來了。
我突然記起有那麼一段時間,這些仙君也是當我白月光這樣捧的,就差沒夸出一朵花來。
「太子和他皇弟,你打算站哪一邊?」我問身后的黎燁道。
「站你這邊。」黎燁不假思索。
嗯,好,整挺好。
「番外二 」黎燁自白丨相逢不是幸運,重逢才是
「零」
我已經記不清駐守在這里多久了,時間與我而言沒有太多的意義。
黑沼地里是不分日夜的,終年透不進半點陽光,仿佛與外頭活生生的世界隔離開來。
但這里每天都發生著數不清的紛爭、戰事,有無數仙將逝去,又有無數戰士加入,仿佛是一個循環,除了死亡就再也沒有跳出去的機會。
我想離開,不論以何種方式,或者結束這場戰爭,或者死亡。
1、
魔族日益強大,越是臨近戰爭,我心底的不安就越來越重。
直到某天,我帶有一個姑娘去看了怪石林里諸神長眠的地方,她說能跟我講講她的故事,但故事要以一換一。
其實不是因為我對她背后的故事有多感興趣,只是我臨走之前還想留下我的故事。
可惜途中出了點小意外,遇到了偷襲,但那點偷襲我早就習以為常。
只不過讓我沒想到的是,她居然把半數的靈力渡給我,陳年老傷就這樣愈合了。
這瞬間我心下夾了絲復雜,只是我一時無法辨別這算何種情緒。
2.
戰事來了,在預料之中,我也早就為自己找好埋骨之地。
但她讓我活著回來,至少站到她面前,我本打算拒絕,只是看著她被辣椒面嗆得眼角微紅的樣子,一時間不忍心說出口。
我點了點頭,就當是個違心的承諾。
其實,直覺告訴我,她當時落下的淚水都是真的,跟那點辣椒面沒關系。
3.
心尖的血祭劍,上一任戰神試過,我總歸也逃不過這個劫。
魔族首領臨死前的話我還記得,他說,黎燁,你對自己再狠又能怎樣,最后也不過是同歸于盡而已。
他說得對,我的劍尖面對敵人之前,先朝我自己的胸膛。
數不清我是第幾次將長劍刺入敵人的胸膛,拔劍的時候,對方的血飛濺出來,由初始的溫熱很快變得冰冷,一次又一次。
這柄長劍仿佛是用血澆鑄在手上,在一次又一次的斗爭中被鮮血浸透,劍鋒是炙熱的,劍身是冰涼的。
而對于心口上的傷,我盡量讓自己不去在意,哪怕它的痛感已經從胸前蔓延到手臂。
這些傷口可能永遠沒有機會愈合,撕裂心肺的疼痛還會伴我走完這一程。
戰爭結束的時候,血流成河,白骨如山,我劍刃上的血已經干涸,不再一滴滴印入深色的泥土里。
4.
世人一直覺得承諾這種東西,不過是上下牙一碰的事情,入耳過,沒必要太當真。
但我卻還是想站到她面前,最后再看她一眼,即使這副軀殼早已成強弩之末。
強撐著越過歡悅的人群,忽略過別有所圖的太子,我最后的目標只有站在營帳前的她。
我站定之后,甚至來不及說點什麼就已經支撐不住了,這可能就是傳說中的大限將至。
只是我沒料到大限將至卻不至,我欠下的不只是一條命。
那場戰爭后,我沉睡于鳳凰島萬年梧桐樹下,那是整個天宮靈氣最濃郁的地方。那顆內丹暫且延緩了真氣的流逝,為我集聚了天地間靈力,讓我有足夠的時間恢復。
那時候我做了一場很長的夢。
夢到的場景也很奇怪,不貫穿我大半輩子的戰爭和尸體,反而回到初見時候,我與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撞了個滿懷。
她朝我莞爾一笑,我在夢中忽然意識到,那一刻我已經感到不對勁了。
都說夢里出現的人,醒來之后就要立馬去見。
只是傷口愈合了,內丹也留下了,人不在了。
沒有內丹,按照慣例,神仙墜入凡塵。
她的內丹本是出生之時伴天地靈氣而生,與凡人俗世中修成的內丹不同,彌足珍貴且難得,雖不能永久為我所用,卻能關鍵時候救人一命。
問題是,凡間并無這種靈氣,煙火氣和她的本源格格不入。
換句話說,就是墜入人間后就再無可能修出內丹,困于輪回道生生世世。
為此,我去過地府,守過黃泉路,翻過生死簿,無果。
正在我絕望的時候,我胸前那顆晶瑩剔透的內丹,冥冥中朝某個方向而去。
內丹取出體內很快便會消散,除非是感受到原主的氣息。
那就還有一點希望。
我憑著這一點微弱的線索,按圖索驥,看過她看過的世界,走過她走過的路,每一步都企圖離她更近一點。
直到那一天,大街上掛滿了紅燈籠。
5.
開門的時候,她陌生的眼神讓我有一瞬間的恍惚,一種不知名的害怕浮上心頭。
我一直勸說自己沉靜下來,總會有相遇的一天,此時此刻我卻慌張了。
白色的珠子開始微微發熱,直至發燙。
但值得慶幸的是,她對我的防備沒有太重,我還有機會。
除夕夜,她看焰火,我看她,于我而言最美好的事,大抵如此。
6.
后來我想了想,仙魔紛爭肯定不會就此結束,而我的軀殼,為仙界而生,也終將為仙界而戰;
但里面承載的靈魂,將永遠屬于她,
不死,不滅,亦不朽。
來自鹽選專欄《心悅卿:有甜有虐的仙俠言情故事》
作者:硯水
來源:知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