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珍眉露關心:「長姐咳得這樣厲害,吃藥了嗎?怎麼還費心畫畫?」
我擺擺手示意無事,藥吃了,藥不醫心。我把廢了的畫卷起來,這畫我陸陸續續畫了有幾個月,從入了秋就開始畫,謝宴戈很久前問我要的,現在毀了也好,本就是再也送不出去的東西。
廢了也好,我伸手丟進廢紙簍里。
2
馬車前進的時候遇到了些阻礙,捧雪出去詢問了一下,回來說是前面路上鬧了點事。
我又忍不住咳了一下,捧雪忍不住埋怨我:「小姐要澄心堂的紙,差了小廝跑腿便好了,何苦親自走一趟?」
我笑著搖搖頭。
捧雪又喋喋地說:「前面是個姑娘沾上李家的那幾個公子哥了呢。李大少爺硬說那姑娘偷了他塊玉佩,借機上去揩油,剛碰到臉呢,就被那姑娘一口唾沫噴在臉上。這下子小廝都用上壓那姑娘了。」
我知道李家那幾個公子哥,家里一代比一代破落,偏偏覺得自己沾了點兒皇家的血,功名才氣沒有,吃喝嫖賭樣樣都會。尋常姑娘遇到他們等同民女被惡霸欺凌的話本,沒什麼好結局。
我拿了姜府的牌子遞給捧雪。
捧雪會意。
她下了馬車,聲音不大,音色倒是清亮,一下子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我家馬車路過,不料遇上此事。我家小姐問,不知發生了什麼值得鬧騰的事,可有叫京城尹來查看的必要?」
這話不偏不倚,只把事往大了鬧,卻是沒理的最不敢的。
捧雪自幼在姜府長大,說話也氣派。我也就放了心,安坐在馬車里撫平裙擺上的一絲褶子,略略有些心不在焉。
隱約聽見外頭聲音停卻,想必是看見了馬車上懸著的姜府牌子,避讓了一二。我才放下心,卻聽見李家那位浪蕩子的聲音穿過重青色的車簾。
他語氣里難掩輕佻:「不過是一些誤會,現下已經解除了。因為這檔子事阻擋了姜小姐的車輦,李某真是愧疚。不如您出來,我親自給小姐道個歉。」
聲音愈發近,聽起來像是往這邊走。尾音落下的時候,那個放肆的李家公子大抵已經跨上了馬車,令人生嘔的聲音只與我隔了一道車簾。捧雪嚇得一聲急呼,可恨我出門緊急未帶侍衛,不然一個破落戶的紈绔子弟何能近我身?
我眉梢帶怒,卻免不了生出一絲驚慌,下意識地往后仰,環佩相撞,我又生出些悲哀,徒然地見李興那只臟手將要撥開我重青色的車簾。
然而下一瞬,卻聽見他一聲痛呼,緊接著便是身軀滾落入地的聲音。
我聽見來人氣極怒罵:「狗東西,你好大的膽子,誰都敢碰?」
我掀開車簾,正見到李興的手被一枚玉簪死死地釘在地上,心口因挨了一腳的緣故嘔血不止。我再看向來人,他眉眼間仍有未散去的戾氣。
我對上那人的眼睛。眼眸狹長,此刻因為怒氣眼角有些戾紅,幾縷發絲從鬢角垂下。是謝宴戈。
謝宴戈靜靜地看著我,眼底藏有慌亂與關心。
我的手緊緊地攥著車簾。我怯懦,又懷有隱約的歡喜。謝宴戈啊謝宴戈,你的這滔天怒火、慌亂和關心,是否是因為我?
我以為再見他總歸是有怨有恨,誰知道我竟滿心都是卑微的苦澀。
我朝他笑,他卻避開了我的眼睛。
一個姑娘撲了上來,是那個被李興與他的一并小廝糾纏的姑娘。模樣實在狼狽,說不上多秀致,只是多了分嬌蠻,發間戴著鈴鐺,一動丁丁當當的。穿著窄袖的衣服,有些類似胡服,但現在裂了好幾處,玉白的手腕上累了好幾個寶石鐲子,整個人說不出的生動靈巧。
真要說特別的話,就是和上京,包括我在內的姑娘都不同。
她貼著謝宴戈說話,語氣驕橫,但到底是受了驚,一雙眼又蠻又嬌:「謝宴戈!你怎麼才來?」
謝宴戈解下身上的大氅,給她披上,又仔細地系了帶子。一向為非作歹、肆意妄為的謝家小霸王也任她埋怨,輕輕地「嗯」了一句。
「我的錯。」
我這才恍然大悟,這位驕蠻的姑娘原來就是謝宴戈帶回來的青鈴姑娘。
原來是她。
我這才明白呀,他的怒氣、慌亂,他的所有情緒,都和我沒有關系。
我抬手捂住嘴輕咳幾聲,我真怕咳嗽的時候咳出了淚,那可真是把顏面都丟盡了。
謝宴戈立時看過來,眸中情緒轉換了幾遭,到底還是什麼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