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足十的道貌岸然。」
白綏瞧見一片混亂,才知道這小師弟又去找麻煩了,匆匆趕到,正見到這場鬧劇,向謝長卿拱手道歉,說是陸尋冒犯了前輩,希望謝長卿能手下留情。
謝長卿懶散地笑,長指輕輕一點,從袖中露出一截蒼白的手腕。
陸尋這才好受過來,也知曉謝長卿的功力深厚不好惹。白綏看向我,神色莫辨,大約剛想說些什麼。
就聽見謝長卿極嘲諷的一聲嗤笑。
白綏就要帶著陸尋告退。
我被這樣諷刺,卻再沒有當初氣憤難過的模樣,卻少不了要再問一句。我平靜地問陸尋:「你十歲那年才入門,不過修煉兩年就筑基,我那時連練氣都艱難,卻還是為你高興。你不喜歡叫我師姐,可我卻實實在在地把你當師弟,為你守著隔壁峰主煉藥數天,等他練好第一爐安元丸,巴巴地來給你。你性子比我討喜,滿門的人也喜歡你,可我那時為什麼不害你、不記恨你?你和楚謠都一樣,我固然平庸,為什麼我要單單記恨她?」
陸尋本來臉色就發白,聽了這話,大概也想起了什麼,嘴巴囁嚅著,到底什麼都說不出來。
等他們走后,我才慢慢走到了欄桿前,長風把我的發絲吹動,仰起臉看謝長卿。
「你看,我說到做到,我沒死,活得好好的。」
上次一別,我還記得他說下次見我前,叫我可別死了的話。
他的笑容難得不沾冷氣,訝然地挑起眉。
他薄唇一掀,說了兩個字,卻被秘境開啟的巨聲給蓋住。
我回過頭,見到眾人凌空飛入秘境的巨大豁口,衣袂飄飄。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擁入一個溫熱的懷抱,鼻尖乃是松柏的清香。我抬頭正好可見謝長卿一截冷白如玉的下巴,微微帶了些笑意。下一瞬卻如芒星過空,快得只聽見風聲作響。
再落到地上時,已然是另一番風景。秘境內別有一番洞天,我從謝長卿懷中離開,再望四遭,卻發現只有我們二人。這秘境應當是隨機分散人的,此處降落點,只有我與謝長卿二人。
這里自始至終只有一條小道,我拿捏不準,回頭想問謝長卿。
謝長卿眉梢又堆上了那些懶散,精致的袖口流轉著金光,他向來是個注重儀表的人,此時走在這號稱步步殺機的秘境里如同閑庭散步。
他略抬了眉:「走著就是了,還要我抱著你?」
我被說得一噎,轉過頭去不理他,沿著小徑往前走了。
越春劍又在發燙了,隱隱之中我便覺得,有什麼在等著我,等我斬斷軟弱之后前往。
景色實在是秀致,兩側臨湖,湖上水波粼粼,并非晴天白晝,好大一輪明月掛起,乃是午夜幽然的雅致。兩邊錯落地綴了紫色的花,我側臉看謝長卿的時候,數不清的螢火剛好在他背后升起。
他瞧過來,我下意識地錯開目光。
大約是景色宜人,而我從心底覺得這個秘境就和我家后花園一樣安全親近,合著不知名小蟲的輕鳴聲,我鬼使神差地問了句:「你來這兒做什麼啊?」
這句話就是蠢了,人家來這兒與你有什麼關系?
他的眼尾往上挑,聞言卻垂下來看了我一眼,卻出乎我意料的,慢悠悠地回答了:「藏劍山莊,我自然來找劍。
」
他瞧了瞧我手上的劍。
我下意識回話:「越春劍讓我來的。」
「越春劍也教你不要入魔?
「越春劍也教你劍訣?」
他步步緊逼,我往后再一退就要摔進紫花池子里。他的眼瞳像墨玉一樣漂亮,卻在此刻壓低了聲音,聲線極其誘人,蒼白的臉上卻隱了蠱惑。
「那——越春劍有沒有教越春,離我遠一些?」
我從前只聽說過謝長卿魔君的名頭,他在我面前一向都很正常,比陸尋、白綏都顯得高風亮節一些。如今他不過稍稍過了些,那雙眼便擁有要吞沒一切的繾綣魅力。
我就快站不穩掉進水里的時候,謝長卿伸出手在我腰后扶了一把,我的臉與他的不過尺寸之間的距離。他看著我的眼睛,嗤笑一聲,散漫地笑道:「小丫頭。」
又被他戲耍了。
謝長卿收回手,漫不經心地整理衣袖,發絲落了些在他鬢邊,睫毛在月下又長又卷,身后大片的螢火曼舞。
「越春,我給你個機會,你現在就此離去,不要再往秘境之中走了。我這麼多年,壞事做盡罵名背盡,便難得當一回好人,把你那些師門仇報了。誰挖了你的靈根,我就毀了他的靈臺。誰讓你流淚,我就讓她哭到瞎眼。世間誰毀你謗你、辱你罵你,我千倍萬倍以痛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