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越春劍的騷動與藏劍山莊舊址出世有關。
湛寂說他本來就是去藏劍山莊舊址的。自從多年前藏劍山莊主人練劍入魔殺妻之后,又屠殺了整個山莊,這個曾經的修真劍派連同山頭一起沉沒,到今日才復現秘境,如今各大門派都派出了弟子前去探寶歷練。
我和湛寂就結伴前去。
心境平和之下,我竟然又能練成了劍譜上的三式。偶然有領悟不到的地方,湛寂一眼就能看出來哪里不足。
我每練成一式,湛寂就送我一朵小金佛花,我美滋滋地串在越春劍柄上,金光流轉柔華生輝。
因為是極少收到的善意,我就越發珍惜地寶貴著。
誰不是個還未長成的小姑娘,誰又愿意當惡毒平庸的師姐?
我撥弄著金佛花的一片花瓣,恍惚里竟然有佛音輕響。我記起來初見時他轉著佛珠、踏雪而來的模樣,他為我修好殘破身軀,說來時我可幫他大忙。
「小師父,你要我幫你什麼忙啊?」
他眉心一點殷紅,湛寂閉上眼,鴉睫低垂,胸前一串佛珠莊嚴肅穆,良久,他淡淡出聲,不過二字。
他說。
「渡我。」
佛要我渡他。
5
我和湛寂到藏劍山莊的時候,已經算是晚的了。
湛寂與我暫別,他總歸是要回空明寺的。
巨大的漢白玉平臺上人滿為患,穿著各色宗派服飾的弟子們聚在一起。一個個眉眼意氣風發,我收回眼抱著劍懶懶地靠在一旁。
我正闔目想著我的越春劍和這個山莊有什麼關系的時候,卻冷不丁感覺有誰伸手往我這邊推。
我下意識地睜眼,越春劍鞘打上那人的臂膊與臉。
吃痛的哀嚎聲響起來,我看見闊別已久的小師弟受疼地捂著手,又感到臉疼了去捂臉。狼狽得我想笑。
小師弟有名字,陸尋,陸家的嫡長孫,一脈單傳慣出的小祖宗,十歲被檢測出靈根天賦,被師父收為徒弟,多年來吃喝玩樂,卻憑著天賦照樣到了金丹。按他的話來說,不努力修煉,那就是要回凡間去當王爺的。
我從前念著他心性少年,非黑即白也算意氣,可黑白顛倒、意氣用錯了的時候,可真是像刀子割心般的疼。
他大概也沒想到我廢了靈根,當初連活命都可憐的人還能反應這樣快。
陸尋緩過來,忍著疼直起腰來。他穿著長虛門藍袍云紋的弟子服,只是臉上還存有一道被打出的紅痕,不免滑稽。他瞧清了我全須全尾地站在這兒,似乎不經意地松了口氣,到底還是不耐煩地皺起眉頭,仍然不免厭惡情緒。
「你怎麼也來了,不是靈根都沒有了嗎?瘴氣入體好全了?」看我身強體壯活蹦亂跳的模樣,他還是嘴硬加上一句,「倒是你命硬。」
瞧瞧,這就是我五年的好師弟,原來他們也知道,被剝去了靈根、被瘴氣纏身、修為散盡的人冒雪下了山,十有八九是會死的。
我冷淡地一抬眉:「與你何干?」
陸尋噎了一下,氣急道:「要不是師妹看見你來了,托我過來問候一下你,你以為我會和你這個廢人多言嗎?」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正好見到楚謠遙遙地沖我一禮,眉間花鈿綺麗。
我也沖她笑,提起越春劍遙遙致意,一截半露的寒光與金佛花交相輝映,我是同她說:
我們,不死不休。
我也有道,走的是快意恩仇。
楚謠臉色微變,云鬢上的珠釵搖搖晃晃。她還沒說話,陸尋倒先急了,到底是顧忌著沒再上手推我,斜飛入鬢的眉氣得挑起來。
「你沖小師妹舉什麼劍?她好心叫我來看你,你是不是知道了她已經結成金丹,更加郁結氣憤了?」
噢,原來她已經金丹了,真快啊。我在長虛門的時候,每日每夜地修煉,總是憂心我這等天賦,還未修煉到金丹怕就已經老死了。
這點動靜已鬧得周遭都看過來,竊竊私語里夾雜著「越春」「楚謠」,這兩個名字碰撞在一起,也必定說的不是好話。
卻看見陸尋的臉色發白,疼得陡然出汗,右手僵硬得握不住劍。
我回頭看,白玉臺高,謝長卿屈起一條腿懶散地坐在欄桿上,背后是鴻蒙而上的渺渺云氣。他喜著玄衣,衣袂正好當風,恣意地在長風里微動。他眉眼比山水還像畫,眼尾的紅色卻染了十分的戾氣。他垂眼含笑,怎麼瞧都是股嘲諷的味道。
「天下的話都被你說盡了。要趕人的是你們,來挑釁的是你們,要施舍憐憫的還是你們。」來人居高臨下地望著陸尋痛苦不堪的神情,嘴角勾了個帶了冷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