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才做噩夢了,我才把你叫醒。」身側一只修長的手抽了一張紙巾遞給我。
我抬起頭道謝,是一張溫柔冷白的臉,沒有侵略性的長相,細看起來周正又親切,很讓人舒服。
我坐直了身子,我們又靜靜坐了快一站。
他突然說:「你沒覺得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地鐵正進了暗處,車廂里也沒有幾個人。
他問完這話,我嚇了一跳,狐疑地四處看了看。
他就笑了:「你連錯了我的藍牙耳機。」
我沉下耳朵仔細聽了聽,郭德綱正嘚吧嘚地懟于謙。
我感覺這事辦得有點搞笑,忍不住樂出八顆牙轉頭看他。
他有些哀怨地指了指耳機:「我聽了一路的《設計學概論》。」
「便宜你了,我花錢買的電子書。」我一邊揶揄他,一邊準備抬起手機切歌。
可這時,他換了自己的一只耳機塞到我的耳朵里,把我的耳機放到我的手心里。
是我的播放軟件播到了下一首歌。
《Promise Don』t Come Easy》。
深夜的地鐵輕音樂靜靜流淌,讓這個深夜的車廂開出了幾朵不再陌生的花來,淡淡馥香隨著呼嘯的風聲吹遍了城市的地下。
我們同一站下了車。出了站告別,他向左走,我向右走。
臨睡前,我連耳機的時候,順便看了看藍牙的連接記錄。
多了個設備記錄:周巡的 AirPods Pro。
手在屏幕上劃了兩下,點了「今后忽略此設備」。
月光透著窗紗灑進來,整個城市很安靜,很安靜。
我聽到自己內心孤獨叫喊的聲音。
可有些事就該自己承受。
死都得找個墊背的,真的是非常不厚道。
23
我入職公司 9 年,從來沒跟別人說起過一點自己的私生活。
對于我這種想往上爬的人來說,人言可畏,說漏一句就相當于送了別人一把隨時能捅死自己的刀子。
所以當送花小哥抱著一大束黃玫瑰,拿著卡片站在門口問「你們部門有叫陳米婭的嗎?」時,正在開晨會的我們,全都呆住了。
我以為是徐睿。余光看過去,他蹙眉盯著我,帶著同樣的疑惑。
我在大家的起哄聲中去接花,帶著花香的卡片上,印著一行小字:
我站在萬家燈火前,吻了我的人間。
落款是:周巡。
莫名其妙的留言。
徐睿用手指扣了扣桌子,制止了湊過來想要看卡片上字的 CC。
「繼續開會。」
24
這是我人生中收到過的第三束花。
第一束花關于「甜蜜」。
有一次我和徐睿去公園遛彎兒,地攤上賣玫瑰花的阿姨笑著喊:「小伙子,買束花送給女朋友。」我的臉突然就紅了,在想我們尷尬的關系到底算什麼?可徐睿卻蹲下來,細心選了一束很紅很紅的玫瑰花:「送給你,女朋友。」
我說:「這是我第一次收到花。」
他有點心疼地把我抱得很緊:「那以后我就經常送你。」
第二束花關于「告別」。
是我跟徐睿分開那天,留在樓道里的小小雛菊。粉色的花朵輕聲細語:「再見了,姐姐。」
第三束花是什麼?
后來我才知道,我手里這捧黃玫瑰,跟它鮮亮的顏色對比起來,那麼殘忍。
25
內卷和焦慮席卷著社畜。
三十歲后,「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危機一露端倪,力不從心的感覺愈加強烈。
養老院打來電話時,我正焦頭爛額地趕 DDL。
叔叔從高處摔下來,受了傷,不肯去醫院。
在電話里怎麼勸都無濟于事,我只能跟徐睿請了假,抓著包出了門。
打車軟件打不到車,天還下起雨來。
我把包頂在頭上,淋著雨往園區下跑。
Life sucks!
也就是在這時,一輛大 G 在我前面急剎停住,在落雨的道路上劃出一道尾音。
車門打開,徐睿的傘穩穩地撐在我的頭頂。
他的劉海被雨打濕,像極了從前情動時滴在我身上的汗水,混著身上清醒好聞的味道,像是從前跟他在一起,陽光和彩虹的樣子。
而他澈亮的眼睛里,唯獨映出一個我。
小小的,冷冷的,站在雨里發抖。
下雨天唯一的好處,大概是流了眼淚,也沒人看見。
26
「淋了雨,很容易感冒的。」徐睿拿了自己的毛巾,從駕駛座探過來,給我擦頭發。
洗衣液的清新味道和他溫潤的體溫,在我腦袋上 360 度環繞。
很上頭。
非常上頭。
極其……